第十章、葫芦

等他们走远了，宋远桥才下令卸下装备、换回便装，乘坐来接货的卡车来到一个庞大厂区。他们被临时安排在厂区的一个院子里，宋远桥立刻让锤子安排人把院子的周围巡视了一番。院子的隔壁是生产区，厂房非常高大，但是都铁门紧锁，院子里杂草丛生，看来停产有一段时间了。

院子非常空旷，看起来原来是仓库，除了最北面一排和隔壁车间一样高大的库房，侧面还有几个小房间。宋远桥让人把伊凡、穆科长等五个人分别关押在小房间里并派人看守，其余的人被安排住在一间大仓库里。并且规定他们不能出院子，不能和单独关押的几个人接触。

战士们除了在院门口的固定岗哨和院子里的流动哨值哨之外，暂时没有任务，大家都累了，应该休息一下。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宋远桥决定向上海的刘处长汇报这里的情况。他们现在的行动和上海那边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他们的联络人龙上现在有了嫌疑。上午省军区的人能那么快的赶到那个偏僻的码头，说明这里接应自己的部门也不能相信，宋远桥觉得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送他们回来的卡车被宋远桥硬留了一辆下来，他现在就带着王仕诚准备开车去市区找电话，都打开驾驶室的门了，他忽然看见外面有不少小孩一边玩一边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他就关上门出去，那些小孩见有人出来就散开往外头躲，王仕诚几步就把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孩子扯着脖领子揪了过来。

宋远桥见那孩子不停地挣扎，就打了一下王仕诚的胳臂让他放开。结果王仕诚刚一撒手，拿孩子抬腿就要跑，让王仕诚又给揪住了。这时候宋远桥才说：“小朋友，你别想跑，有这个家伙在，你就是如来佛手掌心的猴子，你跑不掉。”

那孩子瞪了王仕诚一眼，大声说：“你撒手，我不跑了还不行？”

宋远桥见这孩子被生人抓住了，既没有喊人，也没有害怕，不由得心里有点好奇，就严肃地问他道：“那你知道我们为是么要抓你吗？”

拿孩子说：“刚才厂办的人通知说这里被解放军征用了，改成军事重地了，让各家把放假在家的孩子看好了，不要靠近这里。我们有点好奇，就过来看看解放军，可我啥也没看着！”

王仕诚插口问道：“你想当兵？”

小孩翻着白眼说：“我刚考上初中，还没去报道呢，你们能要我呀？”

宋远桥“呵呵”笑了两声，说：“那你怎么回事？是想长大了以后再当兵？”

“等我长大再说吧。我们班有个同学，跟一个解放军叔叔交了笔友，成天拿着人家写给他的信在班里显摆。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也认识一个。”小孩不再像刚才那样，说了实话之后反而显得有点羞答答的。

宋远桥和王仕诚对望一眼，忍着笑说：“这没问题，可是我们不是解放军，你这样，你把你们家的地址给我留一个，我介绍个解放军给你当笔友！不过你要先帮我们一个忙，你们厂子里有邮局吗？能不能打电话？”

“有倒是有，不过你们去厂办借电话他们还能不给吗？干嘛去邮局，又要花钱、又要排队。”小孩子达成目的之后，又露出了跳脱的本性。

“那厂办远不远？”

“走路过去要五分钟吧。”

“那你带路，打完电话回来就给你找个解放军。”

刘处长听完宋远桥说的情况，在电话里指示宋远桥一定要顶住压力，在上级部门派出可靠的人接手之前，不要把那几个人交给任何人。并且隐晦地提到了齐林，宋远桥觉得大概是在提醒他，没有得到齐林的命令，谁来也不交人。

回去以后把狙击手葫芦喊出来介绍给那个孩子，宋远桥才到自己的铺位休息。这一天多的时间宋远桥生怕出什么意外，一直紧绷着，现在总算能放心地睡一觉了。他刚睡下没多大时间，老周又跑来找他，被锤子拦了下来。原来回来的时候只带了装备，锅碗瓢盆都被埋在山上背静的地方了。现在要到中午了，什么都没有，老周不知道怎么安排这顿午饭，就来找宋远桥了。锤子问明了情况，就让王仕诚带着老周又去了一次厂办，厂办那边很痛快地同意他们临时在食堂搭伙。

宋远桥一直睡到晚饭时间才被锤子叫醒，老周从食堂借来了三张大圆桌，统一把饭菜打回来就在仓库里面吃。宋远桥见一切都正常，也就放下心来，吃完饭又检查了哨位，并且和锤子约定自己值上半夜，锤子值下班夜。

此后三天时间，他们这群人好像被忘记了一般，一直没有人来联系。直到第四天的上午，才由齐林带着几个人过来。他们来了之后并没有把人带走，而是就在仓库里腾出两个房间作为审讯室，不停地审问穆科长几个人。

齐林和另一个中年人并没参与审讯，那个中年人看来是主持审讯的人，而齐林的任务大概就是安抚宋远桥等人的。

果然安排好审讯工作之后，齐林就来找宋远桥了。宋远桥知道齐林有话和他说，就让屋子里的战友出去，并且安排王仕诚在门口站岗。

果然齐林坐下之后就直奔主题：“小宋，这一次要不是你警觉，我们可就真的被动了。不过接下来可能还要让你受点委屈。”

宋远桥见齐林说完之后叹了口气，也没有接话，只是拿出烟来递了一根给他，果然齐林点上烟之后又接着说：“现在高层的局势很复杂，我们所处的位置都看不清将来政策的走向。不过有人试图把前年的事情翻出来，所以就把目标瞄向了你。但是你的个人能力很强，身边又一直带着人，而且如果你突然失踪会引起我们的警觉。所以他们觉得不好下手，就打算给你制造点错误，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审查你，又不用担心我们。”

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不过阴谋就是阴谋，被你识破之后谁也不敢承担这件事，那些级别跟我差不多的基本上都当了缩头乌龟，再加上你的处理手段极为强硬，有一两个试图挽回的也没胆子硬来。所以在你向刘处长汇报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有人和我们这边接触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丢卒保车，经过这几天的扯皮，对这件事的处理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我说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宋远桥知道在这件事上别说是自己，就是齐林也未必就有多大的发言权，他也未必同意现在的处理方式，所以跟他发牢骚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笑着点头说：“我一切都听大哥您的。”

齐林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对这件事也不满意，不逮着一两个往死里整，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动这个心思。但是很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一次对方让出了很多利益，我们这边朝关键位置塞了不少人，我要是不同意，怕是就把这些‘战友’全得罪了，其中还包括伯父家的一个哥哥。不过为了安抚我们，你和三林子现在都是正处了，任命马上就会下来。你这一次的功劳足以当得起这样的提拔，三林子他们算是沾了你的光了。不过我估计另外那些沾光的就不一定记得你的人情了！”

宋远桥知道现在正是自己表决心的时候了，就站起来说：“我知道这样的机会一定是大哥你努力争取来的。你放心，大哥，该怎么做你只要一句话，我不会皱眉头的。”

齐林笑着说：“你要这样就见外了，不管是三林子还是我，都是把你当做兄弟看待的。我不会因为你帮过我们家的忙，就为你做违反原则的事情，当然，你也不是会提出那样要求的人。同样，我们也不会看着你出事却不去管的。来之前三林子托我带一句话给你，他问你还记不记得去日本的时候他在船上对你说的话？”

宋远桥点了点头，齐林接着说：“今天我还要强调这件事，我们总会比你有办法，至少没有人敢对我们上什么审讯手段。但是你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他们的顾虑就会少很多，会怎么干可不好说。所以一定要把保全自身放在首位，即使你把知道全说出来，甚至按照他们的授意多说一点，只要你自己没事就好。你要相信一点，我们家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何况齐栋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

宋远桥觉得齐林的话多半还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但是齐三林说的肯定是真心话。真到了那一步自己会怎样做他现在心里也没底，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格。

这时候激动地表忠心就有点太假了，宋远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对齐林说：“我知道了，大哥。”

齐林站起来拍拍宋远桥的肩膀说：“当初把你卷进来也是事出无奈，他再混蛋毕竟也是我和三林的亲兄弟。如果我们是那种连亲兄弟都能弃之不顾的人，也就不值得你结交了，是吧？”

当晚宋远桥查哨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葫芦坐在走廊上面看星星，一时童心大起，助跑两步跳起来攀爬了上去坐在他身边。无声地和葫芦一起看了会星星，宋远桥突然问道：“你这个代号是因为你不喜欢说话来的吗？”

葫芦说：“不是，这是我小名。我爷爷说我是个死心眼，红楼梦里有一段葫芦官判断葫芦案，讲的是做人有些时候就要糊涂一点，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让我遇事的时候少缺心眼。”

宋远桥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葫芦僧”吧？一想又觉得管他娘的官还是僧，那么较真干嘛呢？就望着星星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