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可怜之人

身边的太监听罢，一个耳光便甩在了景鲽的脸上：“大胆！陛下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太监的手劲并不小，景鲽被打得头晕眼花，连带着曾经如花似玉的脸颊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父皇，儿臣还没说完。”景绣道。皇帝看向景绣，然后抬手示意太监别打了，让景绣继续说。

景绣看了一眼景鲽高高肿起的脸颊，心中竟有一丝快感：“父皇，您可还记得，二十几年前，您接到举报，说景家藏有通敌文书。”

说到这里，景绣看到皇帝的脸色慢慢的变黑，是啊，他怎么会不记得呢，这件事或许本来就是他的示意，要不然景鲽怎么会有胆子将通敌文书藏到景家呢，但这件事也有景鲽的份，这样做至少可以争回景家的名声。

“父皇，当初您以为景家通敌卖国，所以对景家进行了严惩，若是景家真的通敌卖国，那么景绣没有什么怨言，但景绣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景家从来没有做过通敌卖国的事情，那份通敌文书，是景鲽当初回家省亲的时候带到景家，然后栽赃嫁祸，因为景家人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她要杀人灭口。”说到这里，景绣还是忍不住垂泪：“父皇，景家上下数百条人命皆是被景鲽所害，还请父皇为景绣，为景家做主！”景绣说着又是深深的一拜。

皇帝额头上隐隐的有青筋在跳动，他想起来那时他想要灭掉景家，以为景鲽会阻拦，他随便找了个景家的罪名告诉景鲽，没想到景鲽不但没有反对，还帮助他灭了景家，那时他只是以为景鲽怕景家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于是大义灭亲，现在想来，灭了景家，最高兴的人不是他，竟然是景鲽啊。

“景鲽，你可有话说？”皇帝低吼道。

听到皇帝将景家灭门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景鲽忍不住笑了：“陛下，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皇帝看向景绣，看到景绣带着泪，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他温润的开口：“绣儿，你继续说。”

景绣点点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下一件事，便是景绣来到了宫中之后的事情了，景绣那时并不知道景鲽便是害死景家所有人的凶手，因为景绣对祁渊的一见钟情，景绣大着胆子找到了景鲽，想要景鲽成全我和祁渊，后来景鲽看到我还未死，便成全了我，但后来，我怀了祁渊的孩子，景鲽怕我生下皇孙会威胁到她和她的养子三皇子的地位，竟买通了我的陪嫁丫鬟在我的卧房中熏麝香，长达半月之久，待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苦命的孩子，还未来到这世界上，就已经被景鲽这双冷血的手狠狠的扼杀。”景绣说着又忍不住垂泪。

皇帝听了更加的暴跳如雷，他恶狠狠的看向景鲽：“景鲽，你还真是作恶多端，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看清你的真面目，为什么你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那是我的孙儿，我的第一个孙儿！”

景鲽脸上依然带着苦涩的笑，她笑自己的不幸，笑这个世上所有人的不幸。“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成为太后，能够母仪天下，祁羽，你不能给我的，我就自己争取！”景鲽说到最后带着一些咆哮，她早已经恨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祁羽听罢，心中大怒，他抽出旁边挂着的剑，快步走到景鲽的面前，一剑刺在了景鲽的胸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做，一时间全都愣了。

景鲽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长剑，苦涩的笑出了声，嘴角也慢慢的溢出了鲜血，她抬头看着皇帝，这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却要亲手杀了自己啊。

“祁羽，你只想到我害死了你的孙儿，你可曾记得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但他没能长大，没能好好的活在是世上，祁羽，你不是个好丈夫，更加不是一个好父亲……祁羽……我恨你。”

景鲽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她带着她的满腔恨意，慢慢的闭上眼睛。

映画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由得心惊肉跳，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虽然深知这个道理，却不知道在祁羽的面前，人命竟是那么的卑贱。

景绣得到了皇帝的赦免，皇帝想要留她在京都，但她拒绝了，她早已经厌倦了京都这个红尘的染缸，现在的她，只想回到南方，和祁渊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

出了书房，景鲽抬头看着天空。皇宫的天空总是四四方方的，被一个又一个院子圈禁着，就像是那些在皇宫中的人一样，谁的命运都是被圈禁着的，所有人的生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她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在这里生活。

“姑娘，我们该走了。”身边的曲萝轻声道。

她其实并不知道景绣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目睹了那一切，她不能想象，景绣经历的那些日子，但看到景绣现在的样子，心中又稍稍有了些欣慰，至少，现在景绣过的是自己喜欢的生活。

人都是这样，做的那些努力，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些执念，景鲽是这样，景绣冒死回到京都是这样，风影为保护梦优昙而死是这样，自己想为风影报仇亦是这样，他们都是因为心中有执念，而这些执念，或许就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全部力量。

“是啊，我该走了，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来了。”景绣静静的说道。然后迈开步子，慢慢的朝宫门口走去。

“绣儿，等一下！”身后传来映画的声音，景绣回头，看到映画正急匆匆的朝她走了过来。

景绣微微行礼，静静的看着映画，映画还是以前的那般模样，那样的静谧，那样的让人莫名的心安。

映画上前，拉住了景绣的手，眼眶慢慢的变得微红：“绣儿，让你受苦了。”

“母妃。”景绣将手搭在了映画的手上：“儿臣不苦，儿臣做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儿臣觉得都值得。”

听到这里映画忍不住垂泪：“是啊，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的，只是，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了渊儿，他本性不坏的，可是，偏偏却被那对母子逼得成了这个模样。”

景绣微微低下了头，要说害祁渊，自己才是害得祁渊最深的那个人啊，她微微凑近了映画，轻声道：“母妃，祁渊尚在人世，他和我都在南方，有时间您可以来看我们。”

映画一听不由得惊喜道：“真的吗？”

景绣赶紧将食指放在了唇边，示意映画噤声：“是真的，当日是优昙救了我和祁渊。”

映画喜不自胜，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儿子尚在人世竟开心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景绣明白映画做母亲的心情，她慢慢的跪在了映画的面前：“母妃，原谅儿臣不能在您的面前尽孝了，人世凶险，望母妃保重身体，得偿所愿。”

映画喜极而泣，伸手将景绣扶了起来：“生子如此，夫复何求，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那便是母妃最大的心愿。”

景绣眼中也慢慢蓄了泪水，虽然她和映画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但映画真的是一个极好的母亲，她疼爱祁渊，顺带着也对自己好，虽然没怎么好好的在一起说过话，但映画对她的好，她都记在了心里。

景绣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又朝映画微微行礼：“母妃，儿臣走了。”

映画心中甚是难受，但她知道，现在景绣和祁渊过着平凡的生活，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她轻轻的放开了景绣的手：“好孩子，走吧，这个地方，以后都不要来了。”

景绣点点头，然后慢慢的转身走开。映画亲眼看着他们走出宫门，有那么的一瞬间，她是羡慕景绣的，因为景绣得到了她得不到的爱情，景绣得到了她不曾拥有的幸福，景绣拥有了她一辈子都奢求不来的自由。

生来如此，逆来顺受，这是映画一直以来的信念。

她慢慢的转身，看到不远处的几个小太监正抬着一具尸体，看过去像是景鲽的尸体，口中还念叨着自己倒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做。

映画走过去，看到景鲽那一张惨白的脸，她不由得有些心惊，若是有一天，自己也到了这个地步，或许也有人一边收拾自己的尸体一边痛骂自己吧。

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前些日子还在和自己争宠的人， 现在竟然已经成了尸体，映画心中感慨，她转身对自己身边的茗儿道：“去给那几个太监些甜头，让他们找个地方将景鲽埋了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茗儿应声去了，映画微微叹了一口气，景鲽是可怜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们的不同，只是在于景鲽做事心狠手辣，而自己，总是下不去手，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怜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