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扭曲的灵魂

纪程在单位里从事的是个看守性的岗位，工作比较轻松。二十四小时面对的只是满墙的仪表。他只需依据仪表提供的监测数据，隔三差五地旋动一下对应的调节阀就可以了。

午夜，当四周阒寂无声时，便能隐隐听到仪表运转时所发出的嗡嗡声，以及记录仪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岗位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女工叫李湘秀。他们就是在这寂静的长夜中度过无数个夜晚的。

某些事情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单调中潜滋暗长着。平心而论，纪程对李湘秀是有好感的，但这不等于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一向是循规蹈矩的。

李湘秀身材苗条，有着一头浓密的披肩长发和姣好的面容。尤其是她的一双杏眼，总是荡漾着潋滟的春光。她给人的印象是文静、内向，一副十足的大家闺秀。一点儿轻佻女人的迹象都没有。

今年春天的一个午夜，也许是寂寞难耐，李湘秀忽然主动坐到了纪程的身旁，对正在伏案涂鸦的纪程说：“哎，给我写首诗呗？”

写诗是纪程的业余爱好，他常用写诗来打发寂寞的时光。听了李湘秀提出的要求，他腼腆地笑道：“我只会描写景物，而不擅长写人啊。”

李湘秀嫣然一笑，“哦，这样啊。可……景物和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写景物可以很超脱。但写人就不一样了，会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我最不喜欢尔虞我诈的现实了。”

“这么说，你总是生活在虚幻之中了？哦，有意境，佩服佩服。怪不得你整天活得那么潇洒呢，原来你已经摆脱了世俗，生活在幸福的伊甸园里了啊。”

“瞧你说的，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居高临下，他们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厂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交谈着。不知怎的，李湘秀忽然说道：“听说过我和卢小佳的事吗？”

纪程心里一动，点了点头。他当然听说过了，单位里早就有传言，说李湘秀和卢小佳如何如何。但是他将信将疑，就卢小佳那个熊样，李湘秀怎么会看上他？再说了，李湘秀似乎也不是那样的人哪。

虽然探听别人的隐私似乎是某些人的天性，但纪程却没有这个嗜好。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就连打听都懒得去打听。他绝不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因此，他从没有想过去主动求证这件事的真假。

但此刻，既然李湘秀主动提及了此事，他也就顺口搭音地问道：“是真的么？”

李湘秀轻轻“嗯”了一声。

竟然果真如此！纪程感到心中一震。虽然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但当李湘秀亲口承认时，他还是感到了震惊。不知为什么，他希望从李湘秀的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事实往往总是与人的美好愿望背道而驰。

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夜晚，李湘秀能够主动提及自己的隐私，而且如此坦诚，说明她没把纪程当外人。而且，绝不仅仅如此。当一个女人毫无忌讳地向一个男人敞开心扉时，说明了什么？应该是耐人寻味啊。

纪程的心中立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滋味儿，觉得心潮起伏，浮想联翩。不禁感叹道：“哦，真没想到啊。”

李湘秀也黯然神伤道：“我真傻，稀里糊涂地就和卢小佳搅到了一块儿。”

纪程真搞不懂，开天吊的卢小佳，无论哪方面也赶不上李湘秀啊，他们怎么会搅到了一块儿呢？真让人费解啊。

既然李湘秀已经向自己敞开了心扉，他也就无所顾忌了，追问道：“那……你们俩是怎么好上的？”

“嗯……就是吧……他挺关心我的，不是一般的关心，而是时时处处都为我着想。最终，有一次，他请大家吃饭。吃完饭之后，他又邀我们去唱歌，一直唱到很晚。后来别人都走了……”

她不再往下说了，抿紧了嘴角。

纪程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就替她补充了省略的部分：“然后他就邀请你去了他家，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她又抿了下嘴角，点点头，“差不多吧。”

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夜晚，孤男寡女，她能对纪程说出如此私密的事情，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纪程有些困惑，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吸引了她，使得她忽然对自己情有独钟了？大概，是自己会写诗，有才气吧？亦或是自己那中规中矩，温文尔雅的性格？

这时，李湘秀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主动把纤手伸给了他。腼腆地冲着他笑，杏眼中春光潋滟。

纪程心中一阵狂跳，激动地攥紧了她的纤手，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摩挲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思绪却有些混乱了，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不满情绪。因为……因为他太追求完美了。若是没有先前冒出来的那个卢小佳，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段浪漫、美好的感情，他会加倍珍惜的。

可是……这美好的感情中却偏偏夹杂着不和谐，那个卢小佳让他如鲠在喉，觉得自己遭了当头一棒一般。既然她已经是卢小佳的人了，那么此刻自己再接手，就等同于接受了卢小佳嚼过的剩饭。这让他觉得是那样的不爽。

他的自尊心让他产生了些许的抵触情绪，心里有一丝酸涩的感觉。他暗自埋怨李湘秀，你一个看起来如此高雅的女性，怎么做起事情来却一点儿主见都没有呢？谁好谁赖你都分不清么？

其实说穿了，这就是醋意吧？是因为打翻了醋坛子。所以让他踌躇不前了。

见他长时间没了下文，就这么一直不冷不热的。李湘秀有些兴趣索然了，悻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们之间的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暂时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放下了。

其实，纪程的心里还是有些割舍不下李湘秀的，毕竟她是个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错的女子，而且她又能够主动送上门来，的确让纪程很受感动。但是……由于自尊心的作祟，又让他不能顺理成章地接受。

不久，纪程又震惊地得知，李湘秀的相好不止卢小佳一人，还有革斌呢。这让他顿时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这李湘秀怎么了？如果说，她与卢小佳的畸恋是一时的糊涂，倒也罢了。可是革斌呢，革斌又怎么解释？一个人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相同的错误呢？

为此，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曾当面质问过李湘秀，问她为何朝三暮四的？没想到李湘秀立刻勃然变色道：“谁用你管？”

纪程这才领教了她的真面目。这女人不是没脾气，只不过是极少发作而已。一旦发作了，还厉害的邪乎呢。与平时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时光就在这奇奇怪怪的情愫中流淌着。

这天，两个人下夜班。

按照单位的制度规定，接班的不来，交班的不许走。于是，两个人就闲坐着聊天，等待来接班的人。

结果，接班的还没来呢，却先来了个运转车间的蔡林。双方打过招呼之后，蔡林讪笑着，说自己没啥事，只是随便转转。

说是没事，但他却跟李湘秀聊得风生水起。还将一本书递给了她。说是已经看完了，还她的。

蔡林走后，李湘秀顺手将那本书放到了办公桌上，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生性敏感的纪程立刻意识到，她留下这本书是有意的。她是故意想让自己看到这本书。她是想推荐给自己看吧？

是什么有趣的书呢？以至于她借给蔡林看完了，又推荐给自己呢？而且，既然想推荐的话，就明说呗。还这么遮遮掩掩的干啥呀？

出于好奇，他凑了过去。一瞧，那本书包了封皮，因此看不到书名。他就随便翻了几页，看到了这样的一行文字：“她身体的汁液一滴一滴地流出来，她感到通体舒畅……”

呀，这不是一本淫书吗？纪程勃然变色。

等李湘秀一回来，他立刻气呼呼地质问道：“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书借给蔡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里，两人始终是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李湘秀本想通过这本书唤起纪程的某种欲望，进而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反而暴露了她跟蔡林之间的暧昧关系。

她不禁也有些恼羞成怒了，勃然变色道：“哼，关你什么屁事？”说罢拿起书，独自悻悻地走了。

纪程彻底崩溃了。他真搞不懂，她到底跟几个男人有过瓜葛啊？她看上去也不是那种淫荡的女人啊，却怎么会乐此不疲呢？

看她这架势，哪里像是那晚她跟自己表白的那样，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跟卢小佳搅到了一块儿。瞧瞧，瞧瞧她这左一个，右一个的，哪里是稀里糊涂啊，分明是有意而为之啊。而且乐此不疲呢。这真是让他无语了。

通过这件事，彻底颠覆了他对李湘秀以往的看法，她哪里是什么清纯的女子呀，简直……简直就是个风骚的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