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结盟（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嘉躲在离马丁不远处的另一处宅子后，伸出脑袋看着狐狸。狐狸把身子压得更低，他可不希望被这样的外行人看到。但郭嘉偏偏像是看到了他一样，微不可察地打了一个手势。

怎么可能？狐狸震惊地看着他，差一点把内敛的气息散开。

郭嘉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狐狸的视野里，看起来他似乎想要隐藏自己，可一个普通人完全不会收敛气息。哨兵很快便察觉到了他，彼此相互看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哨兵向郭嘉走去。

“喂，你做什么呢？”哨兵对郭嘉喊道。

郭嘉惊慌的想要逃跑，被哨兵几步赶上，狠狠地踹到在地。另一名哨兵也过去凑热闹，两个人围着可怜兮兮的郭嘉。狐狸明白这是郭嘉给他创造的机会，身形一晃，从死角滚了出去。

“喂，两位。我只是看到这边有些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郭嘉举着手，来不及扑身上的灰尘，他一转身，看到自己臀部上有一个鲜明的脚印。两名哨兵对视一眼，一开始过来的哨兵对他扬了扬头，“那你跑什么啊？”

“你突然这么凶的追过来，谁不跑啊。”郭嘉把属于自己身份的证明拿出来，生活层和其他层不一样，生活层没有统一的制服，不过他们有徽章。郭嘉把铭刻着花纹的红色徽章掏出来，“你看，我是木匠郭嘉。”

“咦？我认识你。我不是曾经让你帮我修过东西吗？”另一个哨兵突然说道。郭嘉一看是熟人，放心地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们不会难为他了。这些哨兵是属于亲卫队的外系，内系都正在交叉巡逻，企图把那个打晕卫兵的逃犯抓到。而外系的人则被守在外围。从这就可以暴露出亲卫队的问题，明明计划中十分周详，以外围的点作为网，一旦那犯人触动到节点，在内部交叉巡逻搜索的亲卫队直系精锐并能第一时间赶到。

遗憾的是，或许是德国人特有的毛病，一向严谨的约瑟夫竟然没有说明这些，他似乎过于相信自己的部下，而没有想过亲卫队之间也有矛盾，直系向来看不起外围成员，这便导致了外围成员的松懈。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狐狸根本逃不出来。他能够躲过一部分精锐，本身已经近于奇迹。他会被约瑟夫抓住，然后施以重刑，再也见不到封锁区的太阳。不过现实没有假设，这次，狐狸躲过去了。

下次呢？

……

郭嘉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小巷里，在他的面前，突然飘落黑漆漆的人影。看着那熟悉的斗笠，郭嘉轻松地露出微笑。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狐狸把斗笠摘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是郭嘉救了他。

郭嘉环视周围，然后堪堪说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换个地方吧。”

狐狸突然注意到，郭嘉现在的表情和之前见到的不同。那时抱着莉莉的他，黯然得像是路边随地可见的稻草。而现在，他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辉。

“好。”

也就是说，现在是郭嘉掌握了主动权。狐狸清楚地知道了这一事实，从郭嘉救了他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并肩在据点内部的住宅区内穿行。

天色已经渐渐灰暗，据店内开始亮起了绿莹莹的光。狐狸非常惊讶地发现，人们用吊篮培育一些独特的荧光草，并且用玻璃把光亮扩大化，如同电灯般地挂在了大梁的中央。郭嘉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他们从一条小径，绕过据点的一侧，走到了一处高塔前。郭嘉停了下来，然后看向狐狸。

“一直我都蛮想要上去看看的。这回，你带我上去吧。”

狐狸啧了一声，有着想要扭头便走的冲突，他还是抱住了郭嘉。狐狸在墙上蹬了几下，然后从塔的边缘处向上攀爬。利用精准的落脚点和跳跃力，他们很快便到了塔的最高处。上面是一处高台，里面有铁柱支撑着塔尖，四周都是用雕刻精美花纹的木制护栏围住，大大咧咧地插在了高台的四周，粗糙和精致并存。

“这里怎么样？”郭嘉落在地面，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已经爬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对狐狸问道。

“还行……人类总喜欢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你是实用主义者？”郭嘉看了一眼狐狸，根本没有想要狐狸回答，他便兴奋地扶着护栏，然后像是展示宝藏一样展示着护栏，“你看，这个可是我造的！不错吧不错吧……”

“是，是。”狐狸感觉到无力感，看到这样没劲的狐狸，郭嘉也只能把满腔的兴奋放回肚子里。

“抱歉，我失态了。”

“……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一直都想看这个呢，又不好意思跟莉莉说，所以看到了真好，真的很感动，自己所做出来的东西能够成为真实！”郭嘉的眼睛似乎放出了光，伸展手臂对狐狸大声地说道。

狐狸用小拇指淘淘耳朵，他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好了……你够了，又不是真正的手艺人。”

“不是真正的手艺人……什么意思？”郭嘉的兴奋像潮水一样褪去，他盯着狐狸的脸。

“没什么。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找到我的。”狐狸依靠在铁柱上，对郭嘉问道。郭嘉手扶着护栏，趴在上面悠悠地望着下面，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都说是运气哦。”

“运气？”狐狸想到这个词，第一时间竟然浮现的是夏雨雪的脸。不要相信运气，夏雨雪用无数次的斩击告诉了他这一点，身上的绷带也便因此而来。你总是相信运气，要知道，最起码胜算要五成以上，才有赌的价值，不是胡乱地挥舞着剑劈砍都能砍到对手的，“我不相信运气。再者说……就算你运气很好，也不可能看到我。就算我站在你面前，你如果不看我，也未必发现得了我才对。”

话音未落的同时，狐狸突然消失在郭嘉面前。郭嘉诧异地回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他肯定狐狸没有离开亭子内。

“明白了吗？你发现不了我才对。”

声音忽左忽右，郭嘉感觉自己似乎在经历武侠片的即视感。但这个世界没有武侠，只是一些强者和弱者的悲歌。郭嘉诗意地想，他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亭子内的每一处，确定看不到。于是，郭嘉闭上了眼睛。没过多长时间，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在亭子后面……不是吗？”

狐狸从铁柱的另一端走了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都说是运气了，你愿意当做小聪明也好。”郭嘉把身体摆正，两只手搭在护栏上，对狐狸说，“首先，你既然要测试我能否看到你，自然就不会躲到外面，而这个亭子本身又很狭隘，可以藏人的地方并不多，隐身术透明人的先不说可能性，就算可能存在也绝对不会是你，不然的话那时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帮忙，直接就可以逃走了。那么，唯一的答案便是，你躲在死角里。结果答案果真让我猜对了。”

“……你原来是推理小说家？”

“你认为我会知道吗？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故弄玄虚的推理，只是动动脑袋，像我这样的人，既然没有能力，就只能多动动脑子了。”郭嘉伸长纤细的手指，敲敲了太阳穴，狐狸知道，对方并不是在秀智商，因为他的口吻悲哀到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当我发现亲卫队开始包围马丁附近的宅子时，我自然想到一定是你出事了。那么，如果你还没有被捕，会从哪里逃出来呢？选项有三。”

郭嘉举起了三只手指。

“正门、侧面、还有后门。”

“不会是正门，正门太过于宽阔，但也不可能是后门，那里一定是亲卫队重点搜索的区域，剩下的，只有侧门，侧门有两边，哪一边呢？绝对是你相对较熟悉的一面，你会从那个侧门进入呢，当然是离我家最近的那个。你看，虽然逻辑并不是无懈可击，至少我还运气不错，至于怎么找到你的……”郭嘉收回两只手指，指向了狐狸腰间的剑，“如果我是你，应该想办法找一个剑鞘去了，你不觉得剑很容易反光吗？”

狐狸下意识用风衣遮盖住了长剑，他开始后怕，万一不是郭嘉而是哨兵先发现，他就死定了。

“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郭嘉把视线拉回塔外，黑夜彻底地降临，无星的夜空压抑在据点的上方，似乎连那些荧光草都变得暗了。只有一轮弯月，挂在苍穹的最顶端，看起来竟然有种血色，雾蒙蒙的。听说，有人把这种现象叫做吻月。如果世界上存在这么恐怖的亲吻，那爱情真是最扭曲的情感了。

风渐渐地起了。

郭嘉的声音变得冷漠，融化在呼啸着的风里。

“莉莉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没有告诉你吗？”狐狸反问道，而且，他恶意地扯开嘴角，“就算没有告诉你，以你的能力，应该也可以猜得到吧。”

“告诉我真相。”郭嘉猛然回过头，他的眼睛闪动着另一种意味上的光，冷得渗人。狐狸忍不住弯起嘴角，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和他很像，不知道为什么，狐狸感觉他会和这个木匠处得很好。现在看来，这个木匠果然不想继续摆弄那些烂木头。

正好，要想达到夏雨雪所说的目的，还需要必备的棋子。

“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付出代价……你，付得起代价吗？”

“如果需要的话。”郭嘉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是为了守护一个人，所以自己下地狱也无所谓？狐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他捂住了嘴，大声地笑了起来。他喘息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你想要见识地狱，那就告诉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