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天才”的男人

CHAP 105 “天才”的男人

“贤侄啊，咱们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一说‘私货走廊’和你的前程……啊，请原谅我说得这样冒昧，因为不管怎么样，比起你们这对亲叔侄，大元帅和我都要算外人。不过，相信贤侄绝不会怀疑大元帅和我对贤侄的关心。同时，或许正是因为大元帅和我并非‘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这样的局外人的角度，因此我们才能真正地为了贤侄你最根本的利益去做一些考虑……”

“李军师，你究竟想说些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嘿嘿，我和我们大元帅就是欣赏贤侄这样的直爽与干脆。那……那我就直说了，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问问贤侄，对你叔叔这样到处认义子的做法有没有什么……什么具体的想法？你也知道，去年，你叔叔认了一个王青云，今年，他老人家又认了两个蓝眼睛兄弟，迄今为止，去年的义子已与你叔叔貌合神离，水火不容。而今年的两个义子……听闻，你叔叔极可能在他五天后的寿宴上、在那两个蓝眼睛的义子当中择其一作为他的继承人，成为‘私货走廊’未来的大当家，嗯，这……这种做法看起来好像……好像有点六亲不认哪！你叔叔怎么完全没考虑到你这位亲侄子的利益呢？”

“考虑我？叔叔为什么要考虑我？选择继承人的事完全是叔叔自己的事呀。哎哟，李军师，你不舒服么，生病了么？怎么脸色一下子也变得这么苍白，嘴唇哆嗦得这么厉害？喂喂喂，你别甩开我的手嘛，让我摸摸你的额头，嗯，还好，没发烧。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担心，担心我会把你刚刚那番乱七八糟的话说出去说给别人知道？瞧瞧，你的嘴唇突然不抖了。被我说中了不是？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师父说得对，我这个脑瓜子还真是好使。

“喂喂喂，李军师，别这样拉长着脸嘛，我现在就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把你刚刚那些话说给别人听，让别人笑话你、打趣你的，讽刺你的。我保证。哎哟，看开点嘛，偶尔做一次蠢货，这种事对你们普通人而言，也是在所难免的嘛。当然喽，如果是真正的天才就另当别论喽。迄今为止，我也就总共见过两个这样的天才，一个就是我们的左护法，还有一个嘛，嘻嘻，就是我自个儿啦！

“哼，我才不信叔叔的那些话。小他就看不起我，鄙视我……啊，现在我明白啦，他这是嫉妒！是的，嫉妒，嫉妒，一定是他嫉妒我这颗天才的脑瓜子，所以才总对我说那么一些难听的话。啊……李军师，你笑了，你果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唉，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哪个天才不寂寞？不孤独？哈哈，我总算想通了，难怪这几天我心里这样难受，原来说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只因为我是个天才！哈哈哈，李军师，你现在龇牙的样子可真逗，活脱脱一只大老鼠……”

就在这个“天才”咧嘴大笑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左边嘴角露出的一枚雪白的小虎牙——之前我与这男人的几次见面都不似今日这般近距离，因此也从注意到这枚小虎牙。或许正是这枚小虎牙的缘故，大笑中的男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稚气。

瞧着李小甲就要挥到“天才”脸上的拳头，我连忙出声打断了“天才”自我感觉良好的议论。我问李小甲，他是不是收买了紫岩。

我这样问，除了想转移李小甲的注意力，还想做一个确认。因为按照李小甲方才所言，他已经获悉了裘恨天将在云飞云扬中间选择继承人的这则消息，但是，要知道，前日“小铃铛”提起这事的时候，李小甲并不在场。当时在场的人只有五个：寅吉、我、耶律燕、紫岩，当然还包括“小铃铛”。然而，当天我很快昏迷了，耶律燕和“小铃铛”随即也逃脱了（自然是源于小铃铛藏在靴子里的那把匕首的功劳）。之后没多久，寅吉也离开了，上述我们四人都没有将此事泄露给李小甲的可能。因此，泄露此事的人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唉，”李军师喟叹一声，“我实在没想到，区区一千两就搞定了紫岩。不过，他还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附加条件？”我警觉地问。

“这个嘛，还不能说。不过，另外一个侍卫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

“你是说赤竹？赤竹又受你什么要挟啦……”我忽然打住，猛地一下，前天赤竹因为被偷走的装了三七粉的小箱子而差点自尽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与此一起闪过的还要方才黄昏被那群逃兵从第二辆马车上搬下的装满了三七粉的两大箱子。于是，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附和着方才裘海龙形容的话，狠狠地骂李小甲是老鼠，而且还是一只令人恶心的老鼠！

不过，令我吃惊的是，听到我这样叫骂，李小甲居然没有动怒。他好一会儿都默默地低着头。又过了会儿，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现在我和元帅正处在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局面。而且小柳那边还传来了那样的消息，似乎一切都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

“那……那为什么你们现在不逃跑？我是说，既然你现在已经控制住了赤竹，又收买了紫岩，你们完全没有顾忌了。”

“为什么？大元帅还需要‘涣心丸’的解药，而我……我又是现在这副样子，怎么逃？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我们真的逃了，能逃到哪里？刚刚那些混账你们也看到了。如果我与大元帅往附近的我们所在的军营里逃的话，估计还没见到熟识我们的将领，就被这些饿得一个个发了疯的士兵给生吞活剥了。逃跑太危险，而且划不来。我说‘划不来’的意思是……我还指望着小柳，他是我和元帅最大的依靠。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派人沿着这条走廊在前边接应我们，营救我们；如果他……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么，我和大元帅也绝不能后退。过了河的小卒子岂能回头？嘿嘿，就算小柳不能再帮我们，这条走廊独特的地理位置对我们来说也是十分的有利，可谓得天独厚。要知道，走廊的尽头可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温岭。而这个温岭嘛，它的位置也是……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李军师所说的‘完美’该不会指的是柳庄吧？听说，柳庄不仅是你们距离温岭最近的一处军营，而且还是柳城叶的老家？”我刚说完，就在李小甲阴冷的目光注视下打了个寒颤。

李小甲忽然拍着嘴，打了个大呵欠，然后揉了会儿额头，开始假寐。没过一会儿，竟打起比王大满还响的鼻鼾。

沉默降临。

而我也大致揣摩出这位李军师的用意：显然，他是打算借助柳庄与温岭靠近的位置，谋划点什么。而方才那帮逃兵似乎说过，曹岳驻扎在柳庄的那位将领叫程谕，好像还是柳城叶的同乡。嗯，这里边的水好很深，关系也有点乱……想到这儿，我忽然觉得嗓子一阵干哑，不由不耐地咳嗽了两声，孰知下一刻，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裘海龙突然把水囊递给了我。

我“咕咚咕咚”接连喝了两大口凉水，解了渴，才向这位韦不笑的大弟子点头称谢。

他冲我讪讪笑着，让我千万别这么说。望着他的笑容，我忽而心中一动，问道：“按说，你叔叔年纪不过四十五六，怎么这么早就要选定继承人？难不成……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姑娘怎么知道的？唉，其实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他老人家有病。”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打量了一眼我身旁双目紧闭的李小甲，把声音压得极低，“正是这个原因，我想他才这么急着定下继承人，大概，他是想趁着他身体还行的的时候，亲自培养他的继承人吧。”

我惊呼了一声，连说不可能，还说不久前抓到过落雁山的一个小土匪，但那个小土匪却从未透露过裘恨天有病的事。

“山寨里的人自然不敢说。叔叔向来对此特别忌讳。平时，山寨里别说‘病’这个字，就是谐音的字也提不得。我就亲眼看到过一次，一个新来的小兄弟抓着一张刚出炉的炊饼，欢喜地赞了句‘这饼真没的说！’，喏，就这么一句，一个带‘饼’的字，那炊饼就成了那小兄弟最后的晚餐。”

“那你叔叔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严重么？”

“好像是心口疼。而且这种疼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像鬼魂附体似的一阵阵的发作。反正，我看他总是时不时地捂住心口，有时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整个人疼得蜷缩成了一团。有时……唉，还是别说了。反正，去年这病闹得厉害的时候，叔叔一连晕过去七八次，差点就蹬腿歇菜了。”

“就没找大夫给瞧过？”

“说来也怪，他老人家就是不愿意瞧大夫。谁要提大夫，他就跟谁急。”

“这倒是有点奇怪。”不知怎么的，裘海龙方才描述的病人心口疼痛发作时的情形忽然令我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我在哪里碰到过这种类似的情形似的。

“奇怪的还在后头哩。”裘海龙神情无奈地摇了几下头。

“怎么说？”

“有时实在叔叔招架不住，请了大夫，大夫这儿刚开过药方，叔叔那边就让人拿刀‘咔嚓’一下砍了大夫的脑袋。这事后来传出去，‘私货走廊’里就没人敢自称是大夫啦。”

“讳疾忌医？”我喃喃出声。

“什么意思？姑娘别说得文绉绉的，听不懂哩。”

我微微一笑，遂把刚才那词解释给他听。他打量了我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怪不得左护法对姑娘这样用心。”稍顿，大概是见我不好意思，又大概是觉得他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逾越，因此，又改用稍稍正经的语气道，“姑娘放心，左护法一定会确保姑娘安全的。”

“你……知道些什么，是么？他……无风告诉过你什么，对不对？啊，苏州北城门外你收到过一封来自金陵的信，是无风写给你的！不不不，是无风写给小谢的，是不是？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天才”男人首先环视了一下车厢里睡得口水直流的王大满与摇头晃脑的李小甲，然后冲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有这么一封来自左护法的信。而且，这信里还夹着一封密信。不过，所有这些事，我都不能对你说，毕竟这是正义帮的机密。”

“你一点都不惊讶我知道有这样一封信？”

这男人微愣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事说来话长。你们两辆马车离开苏州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耶律燕、‘瘦猴’以及随行的两个契丹士兵来到了我和小谢兄弟跟前。其中，耶律燕手上还捏着一张你的画像，那个契丹女人见了我和小谢兄弟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凶巴巴地问我们有没有见到过画像上的这人。我刚要摇头，却是被小谢兄弟抢了先。他口气很冲地反问耶律燕，见过画像上之人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那个契丹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抓着马鞭就向小谢兄弟的头顶抽过去。小谢兄弟轻轻一跃就躲开了。那契丹女人更是生气，涨红着脸跳下马，手里还抓着那张画像，结果，那画像被当时一个夹在我和小谢兄弟中间的小乞丐看到了……”

“小乞丐？”我重复着裘海龙的话，想了一会儿，突然惊呼了一声。不过，裘海龙却早已自顾地说了下去。

“那个小乞丐当时正在啃一块猪蹄，吃得满嘴流油，见了画像，他突然抬起头，朝我们喊起来，说他看到过画像上的漂亮姐姐。小谢兄弟与耶律燕立刻显得很紧张，先后追问，问在哪儿看到的。小乞丐故意卖关子，又讨了一块猪蹄，才指着城门，笑嘻嘻地说，‘漂亮姐姐就坐在一辆马车里，刚刚从这儿出去了。’还说，姐姐马车后边还跟着一辆车，还有几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戴着黑眼罩，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话音刚落，小乞丐就蹦跳着逃开，手里紧捏着那个新讨来的大猪蹄。后来……”

“后来怎么样？”我急忙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