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青眸出，杀伐演阵

“大将军没过来？”蓟云城下，单龙城骑跨在雪骢马背上，朝一旁策马缓缓而来的杨翼珂问道。

大军攻城将近一个时辰，蓟云城下百十个巨大的火盆将这一带照的通亮，先后近万人投入到这场攻城战中，城关上的巨石檑木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蓟云城不少城段，早已陷入绞肉之战，人与人的厮杀，血与血的渴饮，在这里碰撞，所谓生命，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杨翼珂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大将军的行踪，不过要告诉你一声，苍虬已经西去，临都那边儿，要我们自己来了。”

“那又如何？只要我们先破临都，倚城而守，嬴雒与陈玄到就奈何不了我们。”

再者说，拓跋云西去，本就是攻打秦国陇右郡，牵扯秦军不能全力东顾，若非如此，此刻出现在陇右的，怕就是他单龙城而非拓跋云了。

杨翼珂耸耸肩，“只是看不到苍虬凿城的壮观景象罢了。”

荒人不善攻城，对云梯等器械的运用也算不得好，但凭借荒人本身的玄妙功法和特殊体质，往往以尖锥铁锤深凿城墙，将自己送上城关，若是攻打临都，能有荒人凿城，弥补云梯之间的缝隙，定然会对城内之人产生极大的压迫。

不过对杨翼珂来讲，他不过是想看一看三千苍虬凿城而上的壮阔景象罢了。临都城，或许能不战而下也未可知。

单龙城点了点头，目光却没从蓟云城上移开过，齐子川的战阵推演，的确有种玩世不恭的味道，姜漓能得这样的人才，当真是一种福气，“齐子川很厉害，一个时辰，我派了三次兵，他变了三种战阵，每一次我以为能找准他的七寸，他却总能给我惊喜，最难得的是，这些战阵，不过是《六韬军略》中最基础的战阵，而且，蓟云城城关上，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窥透的邪魅，齐子川恐怕真是夏朝阴阳家的后裔，有些捉摸不透啊！”

“那又如何？周武帝坑杀阴阳家后，这些人哪里还能形成气候？就算他真有力挽狂澜的胆魄，但也要看看跟他对阵之人究竟是谁？难不成你认为，我北赵十万大军，就被这一万羸卒给吞下了？”杨翼珂哈哈一笑，策马朝前，超了单龙城半个身位，“好了，也不跟你说了，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是看你的时候了，我先去看看上头的风景，顺便见一见那个青眸之才。”杨翼珂说罢，双腿一夹，朝着城关策马奔去。

齐子川被四国冠以青眸之号，便在他对战场的观察洞悉能力实在超绝，近乎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是李牧芝，也自叹弗如。若说四国天下谋士之中，能在如此年纪得到这样称谓的，除了齐子川，怕就只有西秦黄家那位号称运筹无双的黄雀了吧？

单龙城笑了笑，大将临战杀敌是不错，但无故出征，轻陷性命，却有些不妥了，毕竟乱军之中，谁也不敢保证能万无一失，若是丢了性命，就要累及三军了。

只是杨翼珂历来如此，况且他的武道修为也到了形意中境，疆场之上，若非针对，凭借他的玄妙身法，说要杀他还真是难。而且杨翼珂虽说每次谋划落定之后总喜欢执剑杀人，但这次打算以武力观青眸演阵之变，怕是藏了要跟齐子川一较高下的心思。

毕竟十三楼的谋士榜中，鬼将杨翼珂才堪堪入围，落在第十位，齐子川却是第四位的高度。据说虞一先生对他的评价是“鬼蜮之谋、诡谲难辨”八个字，而排在第四位的齐子川却是“青眸纵横、天下捭阖”八字，相较之下，的确比齐子川稍逊。

单龙城眯眼盯着前方战局，随即朝副将庞义一招手，“白耳三百出，击城丁亥，玄武出水阵。”这样零星漫步的落子，又是在同齐子川对弈了。

杨翼珂登城的地方选择了战况最为惨烈的中城之地，也就是齐子川临战演阵楼关之下，与此同时，背嵬军统领单龙豹也在此坐镇，居中调度。

登梯而上，杨翼珂甫一落地，突然觉得血气一沉，就连经脉之中内劲运转都显得有些迟滞。

果然有古怪。

一道箭矢袭来，贴着脸颊划过，因着这短暂失神，杨翼珂急忙躲闪，险而又险避开之后，抿唇一笑，手中青釭剑抬起，挡住了另外一支出其不意的铜镞。

“杀！”前方刀盾手瞧着又有人登城，大喝一声，长刀搭在斜侧，盯着盾牌冲杀上前，而身后护卫的刀盾、长枪、以及重弩自然尾随。

能得一个小型战阵照顾，职能怪杨翼珂这身着装的确出众了，北赵军中能着白龙铠的将领不多，要么是受功赏赐的实力战将，要么就是地位崇高的权贵，无论哪一点，都值得这些人冲杀过来。

这些人结成的战阵是十分简单，《六韬军略》中唤作“盾锥”，就是以盾牌冲锋掩护，长枪、重弩伺机辅佐。

盾锥看似简单，实则变化颇多，对盾牌的利用也十分巧妙，就在冲杀到杨翼珂身前时，斜侧辅助的刀盾顿时前滚散开，在斜侧辟开一条通道，而后蹲着身子，将盾立在头顶，身后长枪踏着盾牌，借力一送，腾在半空之中，随即枪尖朝下，与最前方的刀盾手互为犄角，形成绞杀之势，而重弩手借着拓开的空间，连环铜镞，迅速袭来。

杨翼珂见着这样的战阵运用，不由点头，炽炎军战力果然不凡。铜镞到来之际，杨翼珂急忙挥剑格挡，连连后撤，避开凌厉杀势，身法之快，就像从未出现在方才位置一样。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杨翼珂已借蹬城墙，执剑杀来，强大的内劲从剑身贯出，直接撕开了前方刀盾手的藤盾，一剑击杀。

几滴鲜血洒落在脸颊，杨翼珂嘴角微勾，笑得更为妖异，火光月色下，似乎在品酌这样温存暖血的味道。

未做停留，身形一闪，寻着右侧长枪手的破绽，一剑斜刺，又收割了一条人命。

在这样的战场中，小型战阵面对绝对武力是没有任何优势的，除非拿人命一点点去消耗武者内劲，用人命硬扛才有机会将其杀死，只是在这前期，杨翼珂是拥有体力来支撑这样的杀伐的。

十数具尸体躺在地上，杨翼珂很快就在周身画出了一个剑区，被斩杀的还包括战阵中那位纳气初境的武者。

齐子川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北赵今夜登城的第一个形意将领竟然是他？

“李琨、何煜，结凤羽阵，击杀来敌。”乱兵之中，齐子川身旁射声校尉韩威的声音传入离着杨翼珂最近的两位炽炎军队正耳中。两人手下各有十余人，仓促之间结凤羽阵或许力有未逮，但既然军师如此说，自然也迅速结阵，二人所领如凤凰之翼，朝杨翼珂成绞杀之势，扑杀而来。

齐子川自然知道这样的变阵只能起牵制作用，真正要杀杨翼珂还得靠绝强武力，对身旁韩威说道，“叫单将军配合凤羽阵，留住那人。”

齐子川不谙武艺，临战演阵时也多用旗语，韩威便精通各类旗语，只是如今入夜，要运转阵型只能靠吼，身后的一些传令兵，便是负责将军师命令传至城关每处地方。

韩威内劲贯注喉间一吼，单龙豹便注意到了杨翼珂的存在，朝齐子川望了一眼，见他眼色，立刻会意，手中长槊连透两人胸腔，再往四周一扫，拖槊于地，朝杨翼珂奔杀而来。

不过杨翼珂既然敢来，自然也有完全准备，怀中一掏，竟是取出一手弩模样精致机璜，电光火石间，三镞齐出，直接袭杀了右侧何煜。

凤羽折损，再难形成威压，杨翼珂随即摆脱这样的纠缠，横剑斜侧，挡住了单龙豹蓄势而来的一击。

巨力相撞，杨翼珂微微感到手臂一麻，对这个形意中境的炽炎军大将又高看几分。

白烨单家的九渊槊，果然不同凡响。单龙城虽将槊法化为枪法，多了更多灵变，但却少了长槊横立一往无前的勇魄，也只有在单龙豹这里，杨翼珂才算见识到了当年随齐章帝鏖战天下的九渊槊是何等气魄。不过单龙豹毕竟境界不足，难以驾驭九渊槊的韵势，自然没有单龙城手中那杆长枪威胁大。否则几合之下，便可败杨翼珂手中长剑。

争斗间，齐子川站在高处，又调来一些人马，企图在城关上将杨翼珂斩杀，只是毕竟缺少了能稳压杨翼珂的武道高手，就在必杀之局将要形成之际，杨翼珂放声大笑，迅速抽身，从十余丈的城墙上跃下。

一声长啸如歌，杨翼珂从靴中拔出短匕，贴着城墙石砖卸去坠落而下的大部分力道，稳稳落在地面。

离了城关，少了所谓血气的压制，杨翼珂顿觉清爽，抬眼朝上一望，眼眸之中略带戏谑。

齐子川啊齐子川，阴阳之道、死生之变，你就真甘愿拿命来维持这样的血阵？但愿蓟云城破，你还能活着，到时候，再与你讨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