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寻求盟友

曹用行当先开口说：“游击，要我说，咱们直接带兵冲杀过去，以火药爆破城墙，一战而下，便如肃州一般。以我看来，拿下甘州，不过如探囊取物尔！”

他的话受到了不少军官的赞同，纷纷附和。李弘益摇了摇头，说：“还是请公度兄介绍一下甘州的情况吧！”

李珽拱了拱手，说：“甘州有张掖、删丹两县，北有要涂山、甘峻山，南临祁连山脉，地势狭长，从西北向东南，只有一条道，位处河西走廊之咽喉。甘州回鹘的王庭便在删丹县设帐，他们依旧保存着游牧而居的生活习俗。

我朝梁国公房玄龄编著《晋史》，记有晋朝十六国时南凉国主秃发利鹿孤于隆安五年僣称河西王。其将鍮勿仑进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发左衽，无冠冕之义，迁徙不常，无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号，诚顺天心。然宁居乐士，非贻厥之规；仓府粟帛，生敌人之志。且首兵始号，事必无成，陈胜、项籍，前鉴不远。宜置晋人于诸城，劝课农桑，以供军国之用，我则习战法以诛未宾。若东西有变，长算以縻之；如其敌强于我，徙而以避其锋，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当今英义可汗药罗葛仁美喜读史书，听人说起这一段话，颇以为然。故此他带领回鹘人游牧于祁连山，熟习战法，骑马控弦，操练不止。张掖城内汉人较多，故他选拔世家为官吏，耕种土地以供给粮草等。

当年我兄弟二人扶棺归乡，便被英义可汗所阻，要我在甘州为官。药罗葛仁美此人雄才大略，当年从庞特勤九姓中带走一部，苦心经营，竟能开疆河西，抗衡吐蕃以及我归义军，也算是一时之杰！

他广设民学，鼓励农商，整肃军队，清扫残余，打击匪盗，甘州两县在他治理下，百姓安居，很是得人心。道由人弘，抑此之谓乎？”

李弘益听李珽给药罗葛仁美如此高的评价，很是惊讶，他听得明白，秃发利鹿孤搞的那一套，不过是以汉人耕种，河西鲜卑征战，各安本族习俗，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一国两制”吗？

药罗葛仁美能够学这种制度，既保留了回鹘人的战斗力，又保证了汉人等农耕的休养生息，可谓是一举两得，看来果真是不可小视。

李珽顿了一顿，《晋书》里的记载，也亏得他记忆力好，能够把这么一大段话背下来。他接着说：“如今药罗葛仁美受了我大唐皇帝的赐号，被封为甘州刺史、甘州防御使，若要攻之，该以何借口呢？”

他心高气傲，不愿为回鹘卖力，是以一直不从于药罗葛仁美的征辟。但是甘州那里毕竟是朝廷正经封赐的官职，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所谓师出有名吧！

李弘益笑着说：“当年我外公张太保收复河西十一州，为十一州观察使，宣宗皇帝亲封归义军节度使。如今咱们不过是把原先的州县拿回来，重入治下，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吧？”

众人都是点头，夺回失地，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李珽犹豫了一下，说：“甘州文官大多由本州世家把持，或许可以援引为内应？”他现在有些后悔，被困在甘州的这三年，应该多与那些世家打打交道，攀攀交情了。

李弘益笑着摇摇头，他还准备像肃州一样，抄上几户大族的家呢，借口都找好了，“攀附异族、媚上祸下”，这可是敦煌那边给肃州的几户被抄家的世家定下的罪名。

他指着地图，说：“内应可以找找看，外援是一定要有的！我看温末便不错！”李珽一听，大喜：“妙啊，若联合温末，咱们两家左右夹攻，甘州必可拿下！”

当年河西地区经过张议潮的不断打击，盘踞于此的吐蕃势力大大削弱，在河陇地区屯垦的吐蕃随军奴隶，自号温末，也有叫浑末的，借着吐蕃统治分崩离析的机会，跟着发动了起义，响应张议潮在沙州方向的军事行动。

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河、渭二州的温末起义军，已经聚众万余帐，遍布河西、陇右道数十州。受此鼓舞，咸通十年（公元869年），吐蕃本部爆发了被称为“邦金洛”的奴隶平民大起义，导致了吐蕃王朝的彻底衰亡。

而温末起义军则分成了两部，一部被当年的西川节度使高骈所招募，前往协防南诏；另一部则逐渐向西北移居，如今盘踞在凉州。咸通三年（公元862年），温末曾遣使者入长安朝贡。

李弘益之所以有自信，觉得温末可以联手，是因为当年张议潮给朝廷上奏中的一句话，他开口说：“我外公张太保曾言：温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掷不收，变成部落。”

他刚念了第一句，李珽顿时跟着他一起念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李弘益说：“温末百姓乃是安史之乱后，陷于吐蕃的汉家子民，咱们都是汉家子，大唐人，一起对付甘州回鹘，想必是没问题的！”

前来的军官之中也有瓜州回鹘，这些人听李弘益如此说，一个个激动不已。反正在他们心里，回鹘人的真正大首领是龟兹回鹘的那位，至于甘州的这位，他们作为瓜沙回鹘，可不承认。

李琪听了半天，终于开口：“游击既然如此说，莫非是与温末那边联系上了？”李弘益点了点头：“去年拿下肃州，我便将松孝德派往凉州去了，年前收到回报，温末那里似是有意！”

松孝德是李弘益原先的亲卫，先被派往肃州联系上了祁、赵两家，这一次又去凉州联络温末。他和被派往邢州的应进思是好友，都被李弘益拿来当做专业的密探和使者用了。

李珽兄弟二人不知道松孝德，李弘益随口给他们解释了一二。李珽恍然大悟：“原来十一郎早有谋划啊！”李弘益挺得意，他没事就看地图，看各种归义军原本的典籍书信，自然对河西十一州做足了功课。

温末并非一个民族主体，而是当年被吐蕃征服或者掳掠成为奴隶的汉、羌、吐谷浑、回鹘、党项甚至吐蕃人的松散部落联盟，这些人因为受到吐蕃贵族的常年压迫，选择了团结在一起进行反抗斗争。

李弘益看中的正是温末这种天然具有的反抗精神，至于能否顺利合作，还要等那边的头领是否有联盟的意向。

李珽也表示了担忧，他在甘州呆了三年，比起在座的诸人，可以说是“甘州通”了。当下他说：“甘州回鹘常备兵力两万余，若到战时，随时可以再拉出来三五万的控弦之士。温末处凉州，只怕要他们攻击回鹘王帐所在的删丹县，未必有这个勇气啊！”

李弘益说：“是啊，少不得要我们这里先围攻张掖，吸引更多的援兵，凉州那里才肯出兵的。眼下咱们要考虑的是，我玉门军多了两千兵额，要招纳新兵，还要训练。粗算一下，只怕又要等到八九月间才能行动了！”

曹用行说：“当初为何不在酒泉招收新兵？那里汉家儿郎多，还怕招不来人么？”他也不避那些回鹘军官，令李弘益有些惊讶的是，那几名回鹘军官居然也随声附和。

他突然觉得自己狭隘了，看来这些回鹘军官经过两年的磨合，已经把自己视为唐军的一员，没有那么多民族之间的门户之见了！

实际上陇右道数十州，但凡不能直接被朝廷所管辖的，都有各种各样的民族矛盾，如果能够把这个矛盾解决，陇右、河西之地也就安稳了。

李弘益解释到：“我给颇超乞光去了信，问他们是否有意从军，这几日怕是便有回信了！”他虽然不知道颇超部的战斗力，不过想到同为党项人的西夏政权，在百余年后脱离大宋，死扛契丹、女真和蒙古人的轮番进攻，硬挺多年，虽然最后被成吉思汗的蒙古灭了国，也是可见其战力强悍了。

过了不到十天，颇超乞光果然带了数千骑前来。当初他向李弘益提了一个小要求，李弘益找到慕容阎昆说了两句，吐谷浑部便舍了颇超部，倒叫其他羌人部落懊恼不已。

对于慕容阎昆来说，龙亦都支死了，为吐谷浑计，他不得不“巴结”李弘益所代表的归义军，这也是弱小势力的悲哀。

蒋守光也带着玉门关留守的辅兵前来会合，李弘益一东进，他留在后方也没了意义，于是玉门关便交给了节度使衙处置，有李弘益打下的基础在，只要继任者不乱来，玉门关还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商贸集散点。

只是受制于地理位置和人口，玉门关再如何发展，也已经到了顶点。若是大泽和冥水不被保护，水土流失和荒漠化更严重，只怕最后将彻底失去本来的作用。

那帮合罗川和缅播部的回鹘人，依旧沿着河流湖泊种草植树，李弘益专门拨了一笔款项，作为支付给他们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