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战损

夜鹰曾经以为，海燕这样的女孩子是趋近于完美的，她每时每刻都在以一个非常高的道德标准要去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只能看见一个没有死角的完人。她的脸上二十四小时都挂着礼貌而又客气的微笑，说话的声音永远是像糯米团子一样又甜又软，能让人自无形之中卸下心灵的防备，认真听她表达意见，或者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意见。这无疑是一个在危机时刻很靠得住的女孩，出行冒险的时候，有她在身边陪着，夜鹰总是有种安心的感觉。虽说琉璃宫之行她看似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不可否认，最后的那段航海历程，如果没有海燕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她才是推动了历史发展的伟人，如果现在多了一个名叫若岛的伟大岛屿，她绝对有一半的功劳！

“海燕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头……明明以前还会和我玩的，现在她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弱水真人咬着她的小指头，一边走路一边说道，“就是那种，嗯……很生疏，很客气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出狱的杀人犯那样。”

夜鹰不由地感叹，这姑娘的第六感还挺准确的。在他们和罗烨相处的近一个月里，已经把弱水真人之前的黑历史挖了个遍。刚开始，她只是和海燕说了一遍自己的故事。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几乎整条船的人都知道了，夜鹰自然也在其中。他没有评价弱水真人的行为究竟算是正确还是错误，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对与错的分别。你可以说她滥杀无辜，也可以说她行事果敢，至少在那场时势造就的惨剧中，谁都没有错，大家只是做了他们最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不过，看这样子，海燕似乎对自己师父曾经的暴行有些排斥呢……

“或许跟那姑娘自己的人生经历有关吧。”香草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每个人的性格，其实都是由数不胜数的经历和细节堆砌在一起，然后在时间的发酵下形成的。如果把一个孩子关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房子里，只给他定时送饭菜，别的什么都不给，也不教他说话。等他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你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动物。”

夜鹰转念一想，那些战斗力20亿的家伙们都能随心所欲地用心灵感应，自身边这个90亿大佬要探测别人的心灵，那还不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不管夜鹰怎么旁敲侧击，香草对此都不肯再多说半个字了。她只是转过头去，一边保持着和夜鹰步行相同的速度往前飞行，一边默默地凝视着前方，一脸凝重的神色。“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弄明白的。”香草有些不负责任地推脱道。

夜鹰只得作罢，低下头去，自行思考起来。既然她觉得时机还没到，必然是有她的道理。别看这姑娘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真要碰上原则性的问题，甭管夜鹰再怎么问，也不可能从她嘴里多撬出一个字来。他只能根据现在已经有的情报去拼凑真相，虽说路途艰难，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这一次的琉璃宫之行还是收获颇多的，夜鹰他们亲身经历了历史的一部分，虽说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也算是得到了等值的情报，不算吃亏。

首先，海燕很有可能来自若岛。只要夜鹰再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一下整个旅途的过程，他就能发现，看似完美的海燕有许多次不寻常的表现。她有时会看着江岚他们胸前的五色幡布出神，而当她初次看见流川村里那座七米高的冰雕时，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中。当时夜鹰只是以为她是被冰雕的气魄和高度所震撼了，但搁到现在想想……有妖气山门里高度超过十米的机甲到处都是，封灵儿研造的补天者更是足足有七十米高！只不过是一座七米高的冰雕而已，值得这么惊讶吗？

从海岚最后的一路飙升的战斗力来看，那个若岛和后世记载中的若岛，应该就是同一个地方没错了。摘星子曾经在道场和自己坦言，若岛几乎是当今修仙界的最高层，是执牛耳以令四方的狠角儿。他们可以与仙界进行真正的沟通，并且对其有一种臣子对皇帝般的愚忠，这也就使得整个修仙界都必须受这位龙头老大的影响，陷入了一种近乎和凡间没啥区别的群主专治。明明是能够上天入海的神仙，却依旧死守着君君臣臣的老规矩，这让夜鹰十分难以理解。还说什么仙凡有别，至少从这方面来看，仙界也只是凡人们落后思想的一个缩影而已。

不过，话分两面，也只有这种可以与恶魔族正面抗衡的神力，才有资格成为后世“仙界与凡界的中间人”。

如果海燕真的是从那座岛屿来的，或许就能解释她为什么可以在没有地图和罗盘的情况下将船从妖国“盲开”到岛屿上，也顺带着解释她为什么会像发了疯一般地学习海洋的洋流和地理知识。夜鹰大胆地猜测道：也许，她是出于某种原因被若岛所流放，然后她又非常不甘心地想要回家，才会没日没夜地研习海洋地理知识，期盼有朝一日能顺利地将船驶回自己的家乡。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成了先祖的领路人，带领着若岛的第一批住民登上了岛屿。如果有神话记载的话，海燕的功绩就类似于亚伯拉罕或者普罗米修斯之类的先知所为。她在海神族最最危难的关头，用好似神迹一般的手法，成功地为他们寻到了一片繁衍生息的天堂。

怪不得见到海岚的那个瞬间，海燕整个人都不对了。恐怕，这个聪明的姑娘早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夜鹰默默地叹了口气，海燕是在九岁的时候搬到瓦头村来的，可以肯定，她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漂洋过海，最终在这个沿海的郡县扎根。她的故乡，究竟发生了一段怎样悲惨的故事，才会让这个小女孩做出如此成熟而又残忍的决断呢？

夜鹰怎么都无法想象。

不过，结合七号之前对海燕的称呼“公主殿下”，他已经快脑补出一部长五十万字的言情小说了。

“你刚刚是在练剑嘛？”弱水真人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或许是因为路途比较远，想没话找话地打发一下时间，“如果是的话，最好不要一个人单练哦，那样没什么效果的。”她有些认真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枯木真人来和你对练。他现在在进行身体的恢复课程，稍稍做一些不那么剧烈的运动，对肌肉的拉伸也是有好处的。”

“别别别，我这剑法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剑法。不对！貌似就是普通的剑法啊……不，总之！”夜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又一遍给自己的剑法命名的人，一面陪笑道，“万一枯木真人在和我对练的时候受了伤，或者被我无意间给砍死了……那就不好了对不对。”

“你练的到底算是什么玩意儿啊？”弱水真人吐槽了一句，便不再提此事了。夜鹰的实力到底什么水平，她自然心中有数。

雨一直在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屋檐上，砖石上。

两人几乎要把整座有妖气的山门都给横着穿了一遍，才终于到了一处非常隐蔽的阁楼前。这座阁楼高两层，漆着不那么显眼的红漆，窗沿上都是清一色的木雕，很显然已经存在了好长时间，周遭甚至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爬山虎。在一连成片的细密烟雨之中，老旧的阁楼内部透出几点稀疏的光，显得颇为神秘。

夜鹰想着，多半又是为了隐藏什么在这个时代堪称逆天的黑科技，才做成这幅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外表。

“在进去之前，我得提醒你一下，里面的东西可能不是那么好接受……我们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夜鹰一脸兴奋加期待的表情，挥手打断了弱水真人的话，“我能接受的，你们开门吧。”

看似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大片刺眼的强光涌入视野。

夜鹰习惯性地半眯起眼，过了片刻，便适应了此地的光亮。不出所料，这里的空间再一次违背了物理定律，明明应该只有一座楼大小地方，内部竟然有挖空了一座山那么大。可想而知，这一定又是摘星子的法术再背后搞鬼。夜鹰脚踩着白花花的地面，他向上看，穹顶至少离这里有三千米的距离。这样的容积足够在内部建造一些平日里不敢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设备，事实上，有妖气的人也不会缺少想象力。这个巨大的“工厂”分为四层，每一层之间都没有隔间。夜鹰可以站在地下的第一层仰望最上方的第四层，而平地而起的电梯装置更是数不胜数，不断有科研人员乘坐电梯，在不同的层级之间来回穿行着，整个基地一片忙碌之景。

他再仔细一看，那些上上下下乱飞的家伙似乎都是机器人，偌大的基地，就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这算啥？兵工厂？可是看着又不像是在造兵器啊……”他再一次被有妖气的大手笔所震撼到了。

“欢迎来到‘木’部的衍生设施，夜鹰。”正当他打量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让他大吃一惊，“当然了，如果我这个东道主能从轮椅上站起来迎接你一下，那就更好了。”

只见枯木真人端坐在一团绿色的溶液之中，被海燕缓缓地推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些礼仪行者号机器人。他的轮椅只能在那团大溶液中看到一个轮廓，但毫无疑问，它确实是存在的。这种轮椅将营养液用水系法术凝固成一个更加大的水球，将枯木真人的大半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一个头部。当枯木真人想要移动时，轮椅会自行链接他的精神，在用后置喷器口进行喷气。至于那团绿色的营养液，那是用电磁力牢牢“黏”在身体上的，会随着枯木真人的移动而移动，并不用担心脱落之类的问题。

所以，夜鹰就看见，枯木真人大半个身子缩在一团绿色的粘稠液体之中，以一个极其鬼畜的姿势向自己平移过来。而在他的身后，海燕则是双手搭在轮椅背后延伸出来的两根扶手上，一脸淡然的微笑。

“好恶心……”他压低了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