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兄弟

CHAP 112 奇怪的兄弟

“哎哟，我的个天爷！”小铃铛仰头大叫，“你怎么这样一副死脑筋？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们殿下特地让我来给你们带两句话。第一句，喏，就是关于曹岳的，我刚刚已经和你们说了。这第二句嘛，就是让你们跟我们一起到庐县，你们殿下说，他会在庐县我们大当家的‘凌霄殿’与你们会合。”

赤竹、紫岩听后相互商量了片刻，就依言钻进了马车。李小甲是最后一个钻进马车的。他拄着拐杖，身体十分不便，我看不过眼，走上前伸出手，接过他的拐杖，并用另一只手在他的胳膊下用力一托，然而，令我万分惭愧的是，我居然托不动他——现在没了内力的我，力气小得简直像蚂蚁。后来，云飞走过来，帮忙托住李小甲，将他送进了马车。

过了会儿，云飞又走回距离我们较远的“小铃铛”的身旁，两人低语了一阵，然后云飞就往木棚那边走，似乎是去巡视寿礼与商品的检查情况。

接下来，我身旁的两个土匪开始了闲聊。

“二虎，瞧见了吗？刚刚这醋劲可真够……嘻嘻，足够熏两条街啦。”

“看来，那些传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什么像？就是！就是‘那么一回事’。我可是听七爷说了……”

“嘘！小五子，别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

“怕什么？他俩那种丑事都干得出，旁人还说不得了？”

“那你说说，七爷都说什么了？”

“七爷说，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亲兄弟，而是一对儿……嘻嘻……其实，我不说，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刚走的那位摆明了的是个‘兔儿爷’嘛！嘿嘿嘿，七爷还说，两人刚来的时候，还睡在一张……”

“嘘，嘘，轻点声，轻点声。这会儿可是大当家的好日子，别说啦。”

“哼。我就是看不惯那‘兔儿爷’的嚣张样儿。凭什么他整天耀武扬威，指指点点的？好像整个山寨都是他说了算似的？不过，就是平日里得了几句大当家的夸赞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哎哎哎，我可是听‘小铃铛’说了，咱们大当家看中的其实是……”

说到此处，土匪“小五子”伸出了大拇指。

“真的？”土匪“二虎”眼睛一亮，扭头瞥了一眼正和“小铃铛”说话的云飞，然后又回过头，冲“小五子”挤眉弄眼，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这‘阎王’只是喜欢杀人，论心思倒还算不得阴险狠毒。要真是让那‘兔儿爷’继承了大位，咱们兄弟可就别想活了。”

“可不是？唉，要我说，那‘兔儿爷’就是猜透了大当家的这点心思，所以才这样紧抓着他这位‘好哥哥’不放。”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兔儿爷’竟是还图谋着未来大当家的位子？”

“嘘，我可什么都没说。”

两人沉默片刻，“二虎”叹了口气，又开了口。“前几天，我恰好撞见一件事，也是关于这一对的。”

“快说快说。”

“那天早上，东市才开早市，我跟着这阎王在东市附近巡逻，不知怎么的，这阎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跑到路边，跟卖绣样的绣花女搭讪说了几句话。后来……”

“他娘的，吊什么胃口？有屁快放！”

“后来，中午，那个绣花女就被人打了。她卖的绣样全部被撕烂。”

“什么人打的？”

“我没瞧见。不过……猜也猜得到嘛。”

“倒也是。能在这‘阎王’的地盘上下手的人也只有他。嗯，那……那这么说，想必这个绣花女很有几分姿色喽？”

“呸，猪头一个。被揍之前，她就长得像个猪头；被人揍过以后，她就更像啦，头肿得像俩猪头。”

“什么？‘阎王’喜欢猪头？我不信？绝对不信。”

“X，瞧你笨的。你才是个猪头！告诉你吧，当时，‘阎王’压根就没看猪头绣女一眼，而是捧起一件被撕烂的绣样，眼眶发红。”

“绣样？”

“是呀，早上，他就是和那猪头说了几句关于那件绣样的话。”

“他奶奶的，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嘿嘿。谁让你讲我说话是放屁的？喂，你要不要猜猜，那绣样上绣的是什么？”

“嘿，还用猜吗？整条走廊都知道，‘阎王’就爱那么一个图案……啧啧啧……哎，你说，大当家投他的票，是不是和这事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咱们大当家他也喜欢这种……而且也总爱把什么‘冷冷的月亮’挂在嘴边……”

“嘿，你可别说，没准儿还真有这么一点儿意思……”两个土匪的话就此中断，“小铃铛”走了过来。

接下来，云飞也走了过来，告诉我，说他的义父正在桐县的“醉月楼”等我。

“裘恨天要见我？”我惊愕不已。

他冲我点头。“确切地说，还有义父的一个好朋友，是个东洋人。”

“东洋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义父总是喊他‘玉树’。”

“玉树？织田家族的玉树？”我再度吃惊，嘴巴许久没有合拢。并且，这种嘴巴没有合拢的状态一直保持到被云飞扶上马。

……

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宽阔，路边也逐渐有了照明的灯火，在摇晃的火光中，我瞥见了路边一些夹杂在树木之间的小楼房。应该说，即使按照最挑剔的眼光，这些小楼房也盖得非常气派。至少从侧面可以看出，这里附近的居民生活殷实富足。

冷风席卷着数片枯叶迎面扑来，为此，我身后的男人拉高了我身前的披风，替我遮挡住这些叶片，又伸手帮我摘掉了一片掉在我头发上的落叶，接着，他把头凑到了我的耳边。

“夏小离，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你是在害怕？放心，我义父为人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是，从来不杀女人和小孩。而且，这次还有他的好朋友陪着，因此，义父让你去见他，未必是什么坏事……”

说话间，我们通过了一个很高大的门楼。门楼完全是用汉白玉堆砌而成。门楼上挂着鎏金的一个牌匾，牌匾上写的是“桐县”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之后，云飞又说了几句安慰我的话，就勒住了马。我抬起头，扯开几乎挡住我整个脸的披风，然后，云飞指着一扇新月形状的大门，告诉我，说“醉月楼”到了。

“醉月楼”并非我见过的最奢华的酒楼，但无疑却是最特别的一个。我跟在云飞身后，掠过酒楼门口两排站得密密麻麻的土匪，走进新月形状的大门，就产生了上述的第一印象。

“醉月楼”总共三层。云飞告诉我，下边两层待客吃饭，最上边一层住宿。

“醉月楼”一楼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壁画画的以回疆少女居多，她们服装艳丽，明眸皓齿，或头戴纱巾翩翩起舞，或手捧瓜果妩媚而笑，或骑着骆驼结伴而行。此外，也有一些荒凉沙漠、漫漫戈壁的景物画。楼里温暖异常，云飞告诉我说是地板下装着可供暖的地龙。

楼下大厅的四个角落各挺立一根圆柱，每根柱子周围用半人高的竹竿围起了好大一圈篱笆，篱笆里填埋着厚厚的黑土，密密麻麻的葡萄藤沿着这些篱笆栅栏缠绕在圆柱上。事实上，不只是这四根柱子，就是房梁上也都爬满了葡萄藤，其中不少藤条上还挂着晶亮如宝石的葡萄。几只昏昏欲睡的蜜蜂正停在这些散发出香甜气味的果实附近，懒洋洋地在嗡鸣。

如果凑近细看这些立柱和房梁的话，你会发现，它们都是用西北沙漠里才有的黄杨木做的，并且都没有再油漆，用的是树干本来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些被藤条缠绕住的立柱、房梁，乍一看，就给人一种阴森、黯淡、颓废的感觉。此外，在大厅空余的地方，摆放了一些桌椅。每张桌子上都铺了一块色彩绚烂的桌布。桌布很厚，好像是用羊毛编织的。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我就开始冒汗：二楼地板下安装的地龙的效果似乎比一楼更好。而这，自然也就是这些葡萄藤能在这里存活的原因之一。矗立在二楼大厅里圆柱比一楼多一倍。不仅四个角落里矗立着被葡萄藤缠绕的圆柱（这些圆柱比一楼大厅角落里矗立着的柱子细很多），在大厅中间还竖着紧挨在一起的四根大柱子。这四根柱子周身缠绕着各种各样的葡萄藤。就我观察到的葡萄而言，就有黑、紫、青、红四种颜色，它们的形状也不同于我平常看到过的葡萄，果实要么特大，大得超过了鸽子蛋，要么特小，小得还不及刚出生的小婴儿的指甲盖。两只白色的小蝴蝶快活地绕着这些果实转着圈，仿佛在举行某种欢庆仪式。

二楼与一楼相比，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通透。怎么能不通透呢？整个二楼大厅部分的楼顶都没用一块砖瓦。圆形的楼顶是用一块块透明的大琉璃拼接而成。这块圆形的大琉璃既是二楼大厅的楼顶，同时也是三楼大厅的地板。此刻，我仰起头，就能看到三楼大厅摆放着的许多椅子腿以及这些椅子椅面的背部。这些细长笔直的椅子腿好像筷子似的看得我很是眼花，而那些四四方方好像悬浮着的椅面的背面也让我觉得好像有一块块乌黑的云笼罩在我头顶，令人颇感压抑。

二楼的大厅中间没有摆放桌椅。一间间被隔断的小包厢矗立在四角的立柱之间。楼梯口东边最靠里的一个包厢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土匪。毋庸置疑，裘恨天就待在那包厢里。云飞很快把我领了进去。

“啧啧啧，难怪，难怪！”我刚走进门，端坐在一张八仙桌正中间的一个很瘦的中年人就把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接着这人就这样大声嚷嚷了起来。坐在他左侧的是与我一段时间未见的玉树。

于是，我明白，玉树旁边坐着的这个中年人就是裘恨天。说实话，如果不是堆积在他眼角、额头、以及鼻翼两侧的皱纹太过密集，而他的脸色又太过惨白的话，裘恨天几乎算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人。就像此刻，他虽然坐在仪表堂堂的玉树身旁，但却丝毫不显得逊色。

八仙桌上只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拌黄瓜，不过，酒壶、酒坛倒是琳琅满目，摆了一桌。裘恨天和玉树面前各放了一个白瓷碗，碗底残留着血一般的液体。我知道那是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