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骷髅刀刀法

CHAP 117 骷髅刀刀法

偷袭的刺客显然是个老手，因为如果此刻我和云飞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胆怯而让脸颊颤抖一下或是稍稍移动一下身体的话，那么，从我们脸颊当中穿过的长剑就会让我们满脸开花。我们都没动，非但没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长剑的铜剑柄硌疼了我的颧骨。白光一闪，长剑化作一条扭动的蛇，从床边那扇大屏风顶端的一个镂空的花纹里穿了过去。或许是这剑的力道太大，因此，屏风跟着摇晃了几下，并立即往圆桌的方向侧倒。就在这时，刺客猛地向云飞攻出一掌，接着就地打了个滚，仿佛一只大蜥蜴似的贴着地面，窜到长剑落下的地方，伸出手一把接住了剑。随即，他往外轻盈地一跳，避过了险些就要压到他身上的屏风。

“哗啦啦”一阵响，屏风压在了圆桌上。屏风中间那个瓷盘与桌上装牛肉面的那些大碗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圆桌周围的地板上惨不忍睹：碎瓷片、牛肉块、烂面条、牛肉汤……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快，退到一边，自己小心！”云飞说着，用蕴含了内力的一掌在我肩头猛地一推。我整个人腾空而起，很快稳稳地落在了门后右侧的一个角落里。为此，我打量了一眼此刻正与刺客缠斗的男人，不禁对他如今精进的内力感到钦佩。恐怕如今连无风也不是他的对手吧。很自然的，我就这样想到了无风。随即，我微微一愣，立刻更正了先前我对男人内力精进的看法

——我心想：谁叫他头脑那么简单，四肢那么发达？他把别人动脑子的时间都拿来练功了，内力不大有进步才怪！哼，这有什么好佩服的？

这时，男人与刺客又拆了十几招。而我也大致看清了这个刺客的武功路数，知道刺客练的是阴柔类的武功。这刺客身材矮小，黑衣蒙面，露在面罩外面的一双三角眼射出阴冷狡诈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像蜷缩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一条毒蛇。他的一招一式乍看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力道，但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虚中有实。因此，这种阴柔之力刚施展的时候，很令武功路数属于阳刚之劲的云飞（虽然在我心里我还是更喜欢叫他无晴，但是谜底尚未揭开之前，姑且这么叫吧）费力。对上这刺客，云飞就像火乍然间遇到了冰，想烧都烧不起来。

不过，这火与冰的力量并不相当。准确地说，一边是烈火，一边是薄冰。云飞的内力显然超过这刺客一大截。本来，如果云飞能耐下性子，稳扎稳打的话，就我判断，凭他现在的内力，即使赤手空拳，一百招之内也必能把这刺客拿下。然而，偏偏这男人是个急性子，凡事忍耐不得。而且，或许是方才在我面前夸了海口的缘故，所以，对峙了三十余招之后，他就犯了兵家的大忌——太过急躁，急于求成。这就给了对方以可趁之机。

恰如此刻，虽然表面上看，他一招快过一招，用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把刺客给压制住了，但是，在防守上他却不断地露出破绽，而这，恰恰又是阴柔的偷袭者正渴望的。说时迟，那时快，刺客矮身避开云飞的双掌后，单足点地，纵身跃在空中，握着长剑朝云飞的心口刺去！

见状，我暗叫不妙，急忙上前两步，冲急躁的男人大叫：“小心！”

这时，从窗口接连跳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落雁山的土匪，手拿一双铁锤；另一个是东洋武士，手持东洋长刀，他们刚一落地就抓着他们的兵器奔向了那个刺客。

战局立刻改观。

虽说，刚跳进来的这两人的内力远不如云飞，武功也是中规中矩的普通路数，但是，两人好就好在应对从容，注重防守，十招内有九招防守，一招进攻。因此，几个瞬间过后，刺客就逐渐露出了败象。

然而，有人的面子却挂不住了。

云飞冲着那土匪和那东洋武士咬着牙大叫起来。“退下！统统给我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助战！”

铁锤与东洋长刀登时垂落。我瞥了眼东洋长刀，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长刀虽然比不上“骷髅刀”，但长度却大致相当。

眼前的云飞一声低吼，仿佛一只发怒的老虎扑向了那条阴冷的“毒蛇”。此刻的云飞竟是比方才更加急躁。三十招过后，肋下一个破绽又被刺客逮住。眼看刺客的长剑就要从他的肋骨下穿过，我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这时，我望着那柄弯弯的东洋长刀，急中生智，冲云飞大叫：“‘我自横刀’！”

云飞一愣，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他的身体却比他的脑袋好使。几乎就在我叫出“‘我自横刀’”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过了东洋长刀，凌空对着刺客或劈或砍了数十下，并接着用他的肢体语言生动诠释了这出自他“骷髅三十六刀”的起始招式。也就是凭借着这一招，他避开了刺客的长剑，并趁势逆袭。

接下来，我又分别叫出了“无边落木”、“不尽江水”、“独自凭栏”等招式的名称。而每当我报出一个招式，云飞的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与招式相对应的动作，而那刺客也同时被逼得步步后退，脸露怯意。就这样，当我报到第九招，也就是“浪迹天涯”的时候，云飞已用东洋长刀的刀尖刺向了刺客的咽喉。

“留活口！”裘恨天大叫着推门走进来，玉树跟在他身后。然而，这时，我的背后却传来那刺客的一声惨叫——此人捂着插在喉咙上的长刀仰面栽倒。

“难道我说的话是放屁？”裘恨天走过来狠狠地瞪了云飞一眼，看样子似乎很生气。云飞低着头没吭声，仿佛正在想什么别的事情，好像完全没听到裘恨天的话。为此，这位土匪头子更加生气，大喝了一声，“臭小子，耳朵聋啦？”

这时，玉树拍拍土匪头子的肩膀，轻声安慰了几句，然后，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将那刺客脸上的面罩拉下。“哟，这不是王将军身边的护卫林大逵嘛！”

裘恨天用眼角瞟了一眼刺客的脸，沉着脸，也不看云飞，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我注意到，他垂在身体一侧的一只手里还攥着一把铜钱。

玉树朝杵在一旁的那土匪和那东洋武士不耐地指了指地下的尸体，又挥了挥手。两人低头称是，俯下身，一前一后抬着地下那刺客的尸体很快离开。

待到门外脚步声远去，玉树才开了口：

“云飞呀云飞，可叫我怎么说你呢？都这节骨眼上了，你怎么还……还这样对待你义父？你总该晓得，现在没有任何事能比讨你义父的欢心更重要。嘿嘿，别怪我多嘴，不过在这点上，你弟弟可要比你做得好多喽。你呀，可莫要‘大意失荆州’呐。”

说完，摇着头，故作一脸无奈的推门走出。

玉树前脚刚走，云飞后脚就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拧紧了眉毛，说他快把我的胳膊抓断了。他却不理，反而更加用力地抓住我。

“夏小离，我们以前绝对有‘过去’，对不对？否则，你不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刚刚你报出来的那些招式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知道我终究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我们过去的确是认识，我也对你相当了解，但是我们之所以这样了解，却只是因为我们是……仇敌。”

“仇敌？”男人冲我瞪大了眼睛，满脸怀疑。

我脸颊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把手指凑到了嘴边——幸好，又立即反应过来，于是就忍下了想要啃咬手指甲的冲动，用平静的声音告诉男人：“没错，我们过去就是恨不得把对方弄死才甘心的仇敌，所以我才会对你武功招式这样的了解。同样，你也因此对我感到熟悉。”

“我们为什么结仇？”

“为了……为了……争夺一张藏宝图。”我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开始偷偷地啃咬手指甲。

“什么样的藏宝图？”

“还能是什么样的，自然是……是成堆的金银珠宝呗。”我咬完小指甲，接着咬无名指。

“那么现在这张藏宝图在哪儿？在你身上？”

“不，被人抢走了。”

“谁？”男人如一只走路悄无声息的猎豹突然站到我面前。

我立即撤了手，不再咬指甲。

见我半天沉默，男人很快憋不住了，又催促着问道：“抢走藏宝图的人究竟是谁？”

“刘……刘寅吉。”

“就是那个把你押到这里来的那个福王？”

“是他。”

“这么说，他也知道了这张藏宝图，并且贪图那些财宝？不过……他为什么这么急需这些财宝？他可是福王！一个富贵王爷，会稀罕这些财宝？听义父说，如果曹岳倒台的话，他甚至可能是未来的……总之，这个刘寅吉似乎没有觊觎藏宝图的理由。”

“哈。”我仰起头，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立即被我看他的目光所激怒。“不准你这么看我！就算我们是仇敌，也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受不了你这种眼神！”

他气喘吁吁地说话的同时，从怀里摸出那“木头月亮”，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接着，他又忽然抬起头，用异常灼热的目光久久凝视着我。然后，又问了一遍那个他已经问了我两遍的问题。“夏小离，你真的没有别的名字，譬如说叫‘小月’或是‘冷月’之类的小名？”

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我最终朝他摇了摇头。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一丝鱼肚白。附近的街道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公鸡的啼鸣。我揉着额头，精疲力尽地走到床边坐下。接着，我用最简略的话告向男人解释了刘寅吉觊觎藏宝图的原因。

“正因为他是福王，他才会这么在意藏宝图暗示的那些财宝。别忘了，他可是要称霸天下的，他要养兵，因此他也就需要大笔的财宝。”

男人走到床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支着前一只手的肘部，站在我面前，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么说……藏宝图的事，只有你、我以及刘寅吉知道，是吗？”

我没有说话，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你好好休息，不要走出这个房间。我最快中午的时候，就能赶回来。”男人说完，人已走到了房门外。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然心生愧疚，暗想道：无晴，别怪我。现在把你的过去告诉你，对你对我对无风都有害无益。我并非故意要骗你。此外，师父的藏宝图更是不能长久地落在刘寅吉的手里。此时此刻，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能帮我去拿回这张藏宝图。因此，无晴，原谅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想完，我抬起头，望了一眼倒在桌上的屏风，画了那弯冷月的瓷盘已完全掉了下来，摔得粉碎。屏风顶端的雕花紫檀木上沾满了牛肉面汤的油污，而屏风的正中间原本嵌合瓷盘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偌大的黑窟窿。

寒风吹响了敞开的窗户，我打了个寒颤，走过去关了窗。接着，我仰头倒在床上，眼皮渐渐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