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其实我们还有个七妹，就是老五的未婚妻，因为那时候她总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所以后来结拜的时候索性也带上了她。”

“但是我们做的事情越来越出格，觉得再带着七妹恐怕会耽误她，便千方百计不让她再跟着我们，为此她还跟我们生了很长时间的气。”

“我们在临安县和薛家村一带称王称霸，一时之间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魁叔说到这的时候神情有些自傲，似乎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时代。

“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因为在我们这个团体里既有能打的，也有脑子活会赚钱的，也不乏有勇有谋的......”

说到这，魁叔顿了一下：“有勇有谋的代表就是冯志刚。”

“只不过那时候他年龄还太小，只有十七八岁，我们大家都不太愿意让他去冒险，所以在做一些‘坏事’的时候，都安排他负责做放风一类的事。”

至于是做什么坏事，魁叔没说，我也就不便追问。

“那个时候有一阵子突然兴起盗墓潮，道上不停地有传闻说哪里挖出了大墓，谁谁盗墓挣了大钱，弄的我们几个心里痒痒。”

“所以我们也学着人家到处勘测，只可惜关于挖坟掘墓我们是狗屁不通，只挖到了几个普通老百姓的祖坟，而且什么收获也没有......”

“那会儿大家普遍都穷，我们干什么也挣不了钱，连喝酒都得去偷......”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老五无意中说了一句，其实要想挖宝的话，我们薛家村就有！”

“我们大家一个激灵，连忙让他说下去，他像是惊醒了过来，怎么问也不肯往下说了，只说自己喝醉了，在说醉话......”

“后来我就生气了，那会儿我就是个混蛋，也顾不上讲什么道义了，直接就把老五的头按到茅坑里，不说就不让他出来。”

“如此按了几次，老五总算求饶了，就跟我们说了原委......”

“其实老五并不是薛家村的，但给他定下的那桩娃娃亲，也就是七妹萱萱，却是薛家村土生土长的女孩儿，所以老五总是自诩‘我们薛家村’如何如何。”

“老五要提的宝藏便和薛家村的故事有着极大的渊源，传说几百年前薛家村附近土匪猖獗，强盗作乱，有一位姓吕的英雄好汉纠集了十位忠肝义胆的好兄弟将周遭的土匪平定之后，还把收缴来的大量财宝埋在了某个地方。”

“这故事已经流传了几百年，期间不断的有人寻找过，却始终无功而返。”

“渐渐的，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也没有人再去下苦功夫，老五喝醉以后便把这个传说无意中说了出来，本来只是个玩笑，后来看到我们大家如此认真便害怕将我们引上歧路，所以才闭口不谈，结果我的犟劲儿上来一定要他说出来，才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我听完故事后坚持认为空穴不来风，一定有这笔宝藏，大家听了我的话都兴奋的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后来我们分析，所谓的宝藏肯定是些文物古董一类的殉葬品，所以只要找到那个姓吕的坟墓就能挖到宝贝！”

“但是在那个年代，古董文物都是属于国家的，再加上盗墓猖獗，正好赶上了严打时期，我们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么开干了。”

“过程不必赘述，我们的狗屎运加上老五的一点阴阳风水论，在折腾了几个月之后竟然还真让我们给找到了！”

“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些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盘子碟子花瓶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值钱？我们找来懂这行的人来鉴定，最后给出的结论是价值连城！”

说到这的时候，魁叔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至今仍能回忆起当时听到这四个字时的震撼。

“我们都欣喜若狂，却也知道这东西极为烫手，需要低调处理才行，谁知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竟然招来很多黑道和白道的追击围剿，黑道我们不怕，因为我们几兄弟就是混黑道的，要是比心狠手辣的话，谁怕谁？”

“我们兄弟几人在附近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恶霸，平常根本没人敢来招惹我们，可是现在有这么大一笔财富摆在那里，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各路毛贼都来偷袭，难免搅得人心烦意乱，但相比之下白道就更难对付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抓了我们，然后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我们整日东躲西藏，东奔西跑，犹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最后终于商量了一个在当时认为是万全之策的办法，那就是将东西分成两份。”

“一份由我们兄弟五人带着去公安局自首，另外一份就交给最小的留底冯志刚保管，我们几个事先套好供词，就说这件案子从头至尾冯志刚都没有参与。”

“我们当时的想法就是在苦窑里蹲一段时间，出来之后就可以靠着冯志刚手中的那份东西发家致富，从此过着逍遥无忧的日子，后来只能说我们太天真了，我们太相信这个六弟了，他也太善于伪装，哄的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什么都听他的。”

“回想起来，一开始提出这个主意的也正是他，因为他的年龄最小，如果说他没有参与作案也是比较有说服力的，那个年代，大家都以‘义’字当先，从来没有想过结拜过的兄弟会背叛自己。”

“根据当时一些盗墓案件来看顶多只是坐几年牢，所以我们便放心的去自首了，谁知法庭竟然宣布要对我们数罪并罚，不知道从哪里翻出很多我们之前做过的案子来，诸如偷窃，抢劫，聚众斗殴等等，被判的最重的是我，判了十年，最轻的是猴子，判了八年。”

“后来的事情相信你们也能够猜到了，冯志刚在我们蹲苦窑的期间利用手中那笔财富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还让七妹嫁给了他......”

“等我们这帮老家伙出来的时候，日月早已翻新天，凭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和冯志刚抗衡，而最承受不了打击的就是老五，一气之下便遁入空门。”

“后来有一个知情人告诉我们，当年透露给黑白两道消息的就是冯志刚，而向法庭检举我们其他案件的人也是冯志刚。”

“说实在的，如果是当年的我们敢跟冯志刚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但是我们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牢，身上的戾气和棱角早就被磨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变得胆小怕事，变得畏畏缩缩，变得犹豫不决......”

“饶是如此，但我们的自尊却还在，我们的心仍旧保持着当时最赤诚的本色，所以尽管后来冯志刚不止一次要拿出一笔钱来声称要补偿我们，却都被我们一一拒绝了。”

说到这时，魁叔露出一脸骄傲的神色，仿佛自己是一条困在浅滩，却仍旧不屑和鱼虾混为一谈的蛟龙！

“冯志刚的用意很明显，想让我们一帮老家伙继续为他卖命。”

“我很庆幸我的一帮兄弟们都是硬骨头，宁肯自己挨饿活不下去，也不肯去接收冯志刚哪怕半分的施舍！”

“可是我们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牢饭，出来以后能做什么？”

“因为我的名气最大，所以得到政府的重点栽培，成了水泥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还请记者为我炮制了一篇专访，什么昔日的单挑王变成了今日的劳动模范什么的......”

“不过是想粉饰太平罢了......”魁叔一脸的不屑。

“而老龙，凭着自己多年没有落下的手艺开了一家小饭馆，尚能顾住温饱，还有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小日子过的连我都羡慕不已！”

龙芸不好意思的笑笑，伏在龙叔的腿上，我却在想为何没有提起龙叔的老婆？这么久也没有见她出来，难道已经去世了？

“至于其他几个人，老三在薛家村还有几亩地，便干起了卖菜的生计。”

“老四倒是混的最好，虽然不是身居要职，但好歹也是在政府工作，比我们几人都强多了。”

“最苦的就是老五，当了和尚以后却又整天想着萱萱，自认为是六根不净，一个人在周王山上搭了个柴房，每日诵经念佛。”

“可是他没有收入来源，吃什么，喝什么？”

魁叔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们五人进去的时候，青少年宫到篮球场那一带还全是苞米地，政府大楼到批发商场那一块儿，还全是果园子......”魁叔突然面色凄凉地说。

我绝没有想到魁叔竟然会用这句话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尾，可是细细品味之下竟听出了偌大的悲凉，当金黄的玉米地变成了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一望无际的果园变成了人山人海的大型商场。

而昔日雄霸一方的草莽英雄，王者归来后也逃不过要匍匐在这个世界上苟且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