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突然觉得这场争吵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

“小天，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小天毕恭毕敬。

“第一。”远方的朝阳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毫不吝啬的洒在这世间万物上，“千万不要做犯法的事情。”

我将手放在小天的肩膀上：“我不想有一天到苦窑里去看你。”

小天的眼睛里绽放出喜悦的光芒：“飞哥，你同意做我们众义门的老大了？”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坚定的看着他，好让他知道我的决心：“换一个帮派名字或者不要再打着我们三人的旗号。”

“为什么？”小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摇摇头，已不愿再多做解释，也无法再给小天什么意见。

“我只希望你所坚持的正义不会让你误入歧途。”

我拍了拍小天的肩膀便离开了旧中学，将还在发呆的小天远远抛在了后面。

小天的那些兄弟们明显只把他看做是唯一的老大，从昨天晚上即便小天已经公布了我的身份，他们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得出些许端倪。

或许小天将他们组织起来的时候是以我和薛金虎薛金龙三人的名义，但在做过一些事情之后，小天很明显已经成了新一代风头最劲的少年。

即便他的众义门很低调，可他确实已经成了同年龄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宛若当初的四大战神。

我回到家中只觉得脑子混乱一片，不知是残余的酒精尚未褪尽还是和小天一番辩论之后所引起的精神匮乏，总之全身瘫软无力，再一次躺在床上睡了个七荤八素，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妈。”我轻轻叫道。

“你醒了？”我妈站起来，将手中未织完的毛衣搁在板凳上起身去了厨房，不消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米汤，“先喝碗米汤垫垫肚子，再起来吃饭。”

我坐起来，端着碗喝了起来。

“我爸呢？”

“被你魁叔叫去喝酒了。”妈又坐回板凳上，继续织起了毛衣。

我妈没有工作，但是织的一手好毛衣，左邻四舍总是拿着毛线过来跟她说清楚要打的款式和尺寸大小，我妈也来者不拒，反正没事做，就一天到晚织着毛衣。

通知那些人来拿毛衣的时候，对方也不会空着手，都会拿着一罐咸菜，一小袋杨梅干，自家做的烧饼，油糕等等东西作为谢礼，虽然这些东西家里从来都不缺。

“这是给谁织呢？”我一边喝一边随口问。

听到我妈提到魁叔，不禁又想起在龙叔饭馆里的那一夜来，不知那桌子上的一堆钱最后如何处理了？如果能拿出一部分来给小瓶盖做手术，或许会制止小天的走火入魔吧？

可是我知道这有些痴心妄想，魁叔他们那一伙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宁肯自己饿死也不愿拿冯志刚的一分钱！

“给你织啊。”我妈不知道我脑子里想的事情，仍然接着说道。

“给我？”我有些奇怪，“现在才夏天啊。”

“都过去一半啦。”我妈微笑着，“你的身体长的太快了，毛衣每年就得重新织一件。”

“是吗？”我笑着把碗搁在一边，站起来走到我妈身边仔细打量着她逐渐老去的容颜，可她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小飞。”

我正在数我妈头发里夹杂的几根银丝，“啊？”

“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对。”我妈仿佛犹豫很久，才问。

“哪里不对啊？”我的心里一咯噔。

“上个星期，市场上贴着的那些公告里面提到的吴南飞是你么？”我妈没有看我，仍旧低头织着毛衣。

可我知道她现在一定紧张的要死，在等着我的答案。

“当然不是啦......”我违心地说。

“我也觉得不是你。”我妈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看着我，笑着说：“饿了吧，中午的剩饭还在火炉边上给你热着呢，去吃吧。”

“嗯。”我重重地点头，跑到了厨房。

我吃着可口的饭菜，心里更加打定主意，即便是为了爸妈，也要离那些混混远远的。

这个周末，因为小天的原因，过的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第二天下午，我叫了小斌和林玥，又带上如烟，四人浩浩荡荡的到拘留所去看望薛金虎和薛金龙，这兄弟俩红光满面的，看上去竟比“入狱”之前胖了不止一圈。

难得这样齐聚一堂，我们几人都很开心，暂时将小天的事情忘却在了脑后。

出来之后小斌问起我小天的事，我便将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小斌沉默了一下，说：“小天唆使小弟到商场偷东西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他真能听了你的话改过自新，我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后小斌因为也要到市公安局报道，便顺道将我和张琪捎到了实验一中。

上晚自习的时候，看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

“明天早晨，班里会转来一个新的同学。”

大家议论纷纷，不明白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躲过军训这一关，直接等到开学才来！

季守财则嗅觉敏感的表示：“这个人的家里一定很有钱！”

我注意到，因为身高原因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威，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而且不止一次的盯着葛岩看了很长时间。

我甚至都在猜想这家伙会不会下一秒就抄起窗台上的花盆朝葛岩砸下去。

好在一晚上过去了，大家都相安无事。

军训终于结束了，大家脸上的笑容比之前些日子绽放的更加彻底，在班主任离开之后，纪律更加彻底混乱起来。

这是正式开学前最后一场狂欢，大家逐渐不再拘泥于教室里，外面的走廊里都跑的是学生，互相追逐打闹，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来管。

晚自习下了以后，我回到宿舍，正准备洗涮下睡觉，李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去。

我跟着他到了宿舍外面的走廊，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来，李威又给我点了火，我知道他一定有事。

“最近你和虎威葛岩他们走得很近？”

李威自己也点了一根，吐出一口烟后，说出了这句话。

我一怔，不知李威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略一思索，还以为他想通了，准备和虎威葛岩他们和好，来请我做个和事佬呢。

便点了点头：“对，其实他们人挺好的......”

不料李威却极为不屑，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来，又说：“吴南飞，如果我建议你离他们最好远点呢？”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们站在走廊的一扇窗户前，李威叼着烟，用手将窗户“哗啦”一下推开，看着远方，一轮明月正挂在天边，四周是繁星满天。

“因为这次他们死定了。”

李威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夏夜的凉风吹进，本来应该是让人全身都舒爽通透起来的。

可是不知为何，听了李威这句话，我的却是心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只觉得一些鸡皮疙瘩正在皮肤上悄悄滋生着。

因为李威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他也不像是会吹牛的人，自从第一天认识他起，我就知道。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那么有自信？为什么那么冷静？

李威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弹出窗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便回宿舍去了。

我站在窗户边上，思绪纷杂，心里的担心没来由的逐渐增强起来。

我想起自己自从进来实验一中之后，虎威和葛岩对我的种种帮助，他们二人为了我不惜和十二星图屡屡发生摩擦。

他们把我当成真正的好兄弟。

现在呢，是不是该我表明态度的时候？

可是李威......毫无疑问他对我也是极其仗义的，而且我们又是一个宿舍的人，理应站在一起。

我站在窗边感受着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头上却莫名出了很多的冷汗。

想了一会儿，最终我还是走到葛岩他们宿舍的门口，考虑再三，还是敲了敲门。

“谁？”这是虎威粗犷的声音。

虎威和我们并不在一个班里，他能和葛岩住在一个宿舍，自然有他的办法。

我怕自己一应声便会被就在隔壁宿舍里的李威听到，所以没有说话，仍旧抬起手弯起中指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不会说话么？”虎威怒气冲冲的开了门，一看是我立刻就变了张笑脸，我对他做了个“嘘”的声音，虎威一脸懵逼的看着我，在虎威的特殊安排下，这里面住着的全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绝对值得信任的好兄弟，能进来这里的人，都是虎威这个团体的绝对骨干力量。

他也曾问我是不是也愿意搬过来，我终究没能舍得宿舍那帮熊孩子们，便婉言谢绝了，只说反正咱们两间宿舍就在隔壁，何必再占一个床位呢。

葛岩正拿着指甲刀剪指甲，看到我进来，冲我笑了笑。

我坐在他的床边，葛岩往里坐了坐，仍在剪着指甲，他以为我是来串门的。

宿舍里的人和我打了个招呼，我注意到他们都弓着背，头朝着宿舍中心的这个方向，如果只是我来串门的话，不可能引起他们所有人的注意。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就在开会。

虎威果然已经关上门，走到宿舍中心看了看大家。

“吴南飞是自己人，我继续说。”

我咽下准备说的话，也看着虎威。

虎威来回度了两步，“明天就是实验一中正式开学的日子了。”

没有人插话，大家都已习惯了虎威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得闭上嘴。

“大家都应该知道，咱们的势力在外地学生里，尤其在整个高一，绝对算得上是翘楚，但是......”

虎威顿了顿：“只要沾了‘外地’这两个字，不管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难生存下去的......”

说到这里，虎威突然闭上了嘴，就好像正在播放精彩节目的电视机突然遭遇停电一样，一切悄无声息。

只有葛岩剪指甲的声音，嘎嘣，嘎嘣。

可是即便如此，宿舍里的人仍旧保持缄默，因为他们知道，虎威还会接着说下去。

“承蒙大家抬举......”许久之后，虎威终于开口：“我暂时作为咱们这个组织里的大哥，至今还没有做出让大家失望的事情......”

“可是进了高中部，就完全不一样了。”

虎威看着头顶那颗昏暗的灯泡思索了很久：“从初中部升到高中部就意味着从零开始......但是在我虎威心里，只要有兄弟，就什么都不怕！”

提起“兄弟”二字，虎威似乎更加自信起来：“即便前面有着千难万阻，我相信，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听到这我才明白过来，虎威这是在开正式入学前得誓师大会呢。

本来我到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要小心，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很明显，虎威对于未来的所要发生的不可预知的危险，有着一种来自丛林中野兽才有的本能直觉！

而虎威本身，就如同一只威严的万兽之王，他的话里总是夹杂着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力量！

“对了，吴南飞，你有什么事？”虎威转过头来问我。

“没事。”我站起来，全身都已放松：“我过来只想告诉你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和你们在一起。”

虎威笑了，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葛岩也剪完了指甲，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

“我是什么都不怕，反正有虎威在这儿杵着呢。”葛岩懒洋洋地说。

这句话明显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这才清楚的认识到虎威在这一群人里的威信有多高。

之前我还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才可以得到虎威这样的人的眷顾，可我到现在才明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把你当做兄弟，便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虎威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大哥，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们敬仰！

熄灯后，我回了宿舍。宿舍里的人似乎都睡了，安安静静的。

我摸索着，爬上了自己的床。

“你去他们宿舍了？”李威的声音响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恩。”

李威翻了个身，床板咯吱咯吱的，没有再说话。

我躺在床上，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再次萌芽，成长，盛开在整个心房。

明天之后，实验一中将是怎样的格局？

渐渐的，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