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8章 红晃之薨世

不管彼此有过多么美好的过去，没有缘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心搁在对方身上，也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可是太多的人就是不懂，以至于才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如果能早日醒悟，红晃又未尝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空？

就是那一份不确定，总认为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就仍然不甘心退出，最后别人还是不会看他一眼，而自己也彻底和阳光永别。

红晃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看着自己，他迷茫地睁开眼睛。

足足看了不下五分钟，红晃的眼里才开始从呆滞变得有了一些色彩。

可是他仍然不确定，仿佛自己一眨眼，面前美好的画面就会立刻消失掉，他强撑着眼睛看过去，直到确切感受到自己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开始，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梦……

源摩尔看到红晃眼里越来越多不可置信堆砌起来，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只是她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只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她以为自己等到他醒来之后就会有话说，可是确定了他能听到自己说话声音的时候，她又说不出来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十几年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看着他全身被包成木乃伊的样子，她看得很不是滋味。

说不上难受，可就是不想再看下去，但是要让她立刻拂袖而去，她又做不到。

“源……源摩尔！”红晃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正常一些，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着用自己难听的嗓音喊出她的名字。

他在见到源摩尔之前不久的时候都在想着她的脸，她的轮廓，她的笑容和一切，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她最终总会被他感动，总会回到他身边，哪怕不是妻子，至少她会留在他身边，只要这样，他就会觉得自己了无遗憾。

可是见到她之后，那种感觉立刻就被源摩尔周身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打击得灰飞烟灭了。

她是那么美丽，女神一般的存在，她应该是被幸福眷顾的人，她的全身，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告诉他，她活得是多么的快乐和满足。同时也让他明白，他和她之间是有多深的界限和不可跨越的沟渠，他连仰望她多一秒都会觉得是在玷污她的圣洁。他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自卑，他只属于黑暗，永远被痛苦纠缠，直到死去。

或者，这样也挺好，没有他的源摩尔活得更幸福，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源摩尔听到红晃如游丝般的低语只是点点头，同样回应一个浅笑。

她以为红晃会对她失望，结果红晃却露出完全不可置信的神色，就好像被囚禁在黑夜里，早已忘了阳光的人突然沾到了蓝天白云之下。

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很难看，虽然他脸上还贴着不少纱布，可是源摩尔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在笑，由身到心的。

源摩尔对红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仇恨，那次被囚禁在圣夜完全是申程勋的意思，是徐乐把她吸引过去的，红晃不过只是申程勋手下的人，对她，红晃已经做到很客气了，她至今想起，仍然可以感受得出来。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源摩尔这才开口说道：“红晃，你……愿意跟我去德国吗？”

突然，她就生出了想要照顾他的心思，就是在她开口之前的一秒钟她都没有这个念头，她只是想告诉他，她结婚了，她活得很幸福，希望他也能想开一些，能放过自己，不要总是和自己过去那些放不下的心思纠缠着，他应该积极治伤，应该振作起来，应该成为一个哪怕是残疾人也可以做点什么而不是成天只懂得抱怨和仇恨一切的废物。

可是他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候，她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要说的话，他笑笑，似乎同意了她嘴里说的。

他的笑是那么勉强，无力而又绝望，他似乎真的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如今存在着，不过是因为心里还念着她，若是她离开了，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更加不知道她这一次来见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她想要照顾他，无关一切的照顾，只因为他们曾经认识过，只因为她想让他看到外面世界更美好的一面，仅此而已。

红晃完全没想到源摩尔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点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源摩尔真诚的笑容之外，她一点要骗他的意思。

“或者可以去威尼斯逛逛，那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城市，虽然我的家不在那里，可是从小时候开始，我就非常喜欢威尼斯，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所有人都在划着船，水上波光粼粼的，有阳光的时候， 像是在金子上面游泳，后来我离开了德国，去了全世界很多个国家，直到我在z国找到了可以取代威尼斯的城市。我以为我是真的很喜欢景城的，从第一眼来到景城开始，第一眼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开始，我就迷恋上了这座城市，可是要问我为什么喜欢这里，我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个纯粹的理由，直到我几年前最后一次来到景城，直到我结婚，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德国，因为只有在德国，我才最开心，那是一个没有眼泪，不会让人伤心的城市，好几年的时间，我都在德国，直到这次来景城，我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其实只要你心里开心，哪里都不会有眼泪，哪里都可以成为你的威尼斯……不过，若是旅游的话，去一次真的不错，要不要去？”

红晃平静地听完了源摩尔的话，慢慢闭上了眼睛，突然，有种和死亡媲美的永恒在他的脑海里展开了一副画卷。

他半靠在轮椅上，源摩尔把他推上船，小小的游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夕阳洒在他们身上，红晃看着她，她看着河的两岸，街边的建筑……

源摩尔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故意闭上眼睛，也就静静坐着，没有再说话。

直到红晃动了动嘴，吐出一个“好”字，又睁开眼睛的时候，源摩尔才又把看向窗外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

红晃的心里似乎得到了宁静，在好字说出之后，他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那好，我明天就要和威廉回德国了，我明天上午来接你？”

“好！”

源摩尔似乎也不知道要如何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她只想着若是回去德国，她那个哥哥离德国也不会很远，以烈影的医术，要完全治好他是绝对没问题的，到时候再给她装一个电子手臂，只要不离开轮椅，红晃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若是红晃还愿意留在德国，那她也没有意见，只要他能振作起来，在哪都行。

这些是她认为唯一可以做的了。

源摩尔走了之后，红晃好长一段时间都看着门口的方向，脸上始终带着笑。

直到自己感觉脖子有些累了，他才恢复了正常的姿势。

红晃艰难地从床边拿过一瓶碘伏，然后用牙齿咬着打开，开始在雪白的被子上写字。

源摩尔：威尼斯我想起来，之前已经去过了，很美好，我这次不打算去了，谢谢你的邀请。红晃。

他用自己唯一仅剩下的半截手臂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保持着笑，直到永恒来临的那一刻……

半个小时之后，温青青和廖隽来了。

每天，廖隽和温青青都要来至少来两次，只有在见到廖隽的时候，红晃才会生气，才会被激起生的意志力，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不过若是没有他们每天这样酒店刀影两边跑，也许红晃撑不到现在。看到红晃的遗言，看到他脸上始终保持到死的微笑，廖隽只是默默叹气，什么都没有说。

廖隽和温青青离开刀影的时候给鱼箬笠打了个电话，鱼箬笠在早就知道源摩尔和红晃的威尼斯之约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源摩尔。

毕竟是红晃自己的选择，若不告诉，源摩尔肯定会怀疑。

源摩尔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她不该跟红晃说那些，其实若他心里永远都存在一个希望，或者不会真的走到这一步，是她的出现彻底让他放弃了能够活下去的勇气，是她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给红晃送葬的时候哦，威廉不停地安慰她，雷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古灵精怪的他也在不停坐着鬼马表情，逗自己的妈咪开心。

申程勋司薇他们也一起来了，同给红晃开了个追悼会！

之后，刀影的人说，红晃活到现在每天都比死亡的过程还要痛苦，他的身体毒素一直都没有排除干净，身体一直都处在半腐状态，而为了抵抗肉体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时间长了，还染上了毒品，若是活下去，他只会一天比一天痛苦，若是要根治，除非他能自己积极配合，而且还需要长时间的清毒治疗，过程比现在更加难受。

也许红晃自己早就不想活了，也许，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要再见源摩尔一面，再看到自己心里的女神，他已经了无遗憾，所以死对他来说，是上天给他的仁慈。

至于事实如何，大概没有人会知道。

也许最了解红晃的人是廖隽，在源摩尔来z国的时候，他就曾经想过要让鱼箬笠阻止源摩尔和红晃见面，可是温青青拦住了他。

温青青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如果红晃换成是她，她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和廖隽的最后一次见面，否则不要说已经残败不堪的身体，就是四肢健全，她同样是了无生趣，即使苟延残喘，也没有精神的寄托。

廖隽直骂她傻，温青青只是沉默，安静地听着。

就在那一刻，廖隽明白了温青青的意思。

如果换做是他，鱼箬笠来看他最后一眼，也许他更是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只是他比较幸运，身边有个女人不离不弃，不用爱情来交换的陪着他，直到他回报以同样甚至更多的爱……

红晃死了，廖隽和温青青也要离开了，不过有件事情搁在心里，他一直都在寻着机会跟鱼箬笠说。

没有等廖隽开口，就在葬礼举行完毕之后，松了源摩尔威廉夫妇离开，鱼箬笠便立刻派了dk的专机，把廖隽和温青青直接送到了柳城。

专机抵达柳城的时候，廖隽却突然生出怯意，他不知道要以什么面目去见蔡允儿，可是不见她一面，他始终心里难安。

辰苏已经死了，他的生活也彻底自由了，也许他和温青青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可那是他的女儿，至少是目前他唯一在世上的女儿。

其实廖隽心里纠结，温青青心里更多的是难过，那个女儿是怎么来的，她从头至尾都清清楚楚，甚至比廖隽还要清楚。

廖隽亲手杀了蔡涵樊和蔡父，又给蔡母打雌激素，换子宫，然后让她成为能受孕体质……

那一幕幕，在专机越是靠近柳城的时候，她心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廖隽在之前就有在鱼箬笠那里看过蔡允儿的照片，长得很像他，并不像蔡涵樊，很漂亮，也很灵动。

在组织里面，蔡允儿一直都很拼，各项成绩和测试她都会和申乔（鱼慕月）做比对，虽然综合成绩达不到申乔那么优秀，可申乔的成绩单一直都是她奋斗的目标，在组织的每一天她从未懈怠过，每天都在忙碌和汗水中度过。

她如今已经十八岁，再过不久，就是她要彻底离开dk的日子了。

蔡允儿不是dk组织的人，除非她像申乔一样加入组织，终身为组织效力，否则她必须离开，在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之后。

因为是要见自己的亲身父亲，之前鱼箬笠就已经跟申乔通过气，不过申乔对蔡允儿和自己父亲相见的事情表示无感。

因为申乔身上有风胤云的特殊血液，所以她在后天所有的成绩只需要付出别人的一部分，就能达到比身边的人更加优异的地步，而蔡允儿偏生就是个不肯认输的，就算是跑得没有她快，跳也跳不过她，负重长跑也差了她申乔一大截，蔡允儿也没有一点气馁，每天在dk的规定训练时间是十四个小时，她自己就增加两个小时，而那两个小时她全部都用来做最考验身体强度的各项训练。

在未成年组当中，女子成绩蔡允儿永远都是老二，她好想赢申乔一次，可申乔也不是个心软的主，在和蔡允儿同样训练的测试中从不放水，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常常让蔡允儿看到她的成绩炸毛。

不过相对于的三名来说，蔡允儿确实已经很优秀了。只是蔡允儿身份特殊，风胤云自己也不建议她加入组织，不过具体结果如何，还是看她自己的选择，一旦她选择了要留在dk，终生就要背负dk的荣誉和使命，就是结婚生子，对象也必须是dk的人。

申乔已经被风胤云内定为dk的下一任主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任，不过在dk，她的地位已经同等于四大上君了。

廖隽和温青青的飞机降落之前，申乔把蔡允儿特地叫道了她个人单独的房间里。

“廖叔叔就要来了，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见他，或者跟他离开？”申乔尽量用自然平和的 语气问。

她和蔡允儿同吃同住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蔡允儿的心思她不问也能猜到大半，以dk组织的角度来说，她希望蔡允儿留下。

不过她自己是希望蔡允儿可以离开组织的，以闺蜜的角度来说。

从一个星期之前廖隽离开军区之后，每天有什么消息，申乔都会告诉蔡允儿，蔡允儿没有说想听，但是申乔每次说到廖隽的时候，她都很安静，那是她在dk几年来，最安静的时刻，仿佛时间都在她身上凝固了，而她的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她的父亲，无论是好还是不好的，善良还是邪恶的，都是她的生身之父。

这样的父亲，大概全世界也不会找到第二个，而蔡允儿的存在，也是邪恶、犯罪、一切黑暗而堕落的道德伦理下结出来的果实，她的身世，她无法改变，幸好蔡允儿也不是那么钻牛角尖，不知道什么叫开窍的人，不过廖隽这个父亲，她要不要认？说实在，申乔还真的有些拿不准。

廖隽做的所有事情，申乔都十分清楚，dk是吃什么发家的，情报是全世界绵绵密密滴水不漏的一张网，只要有半点蛛丝马迹，哪怕就是沉入海底，dk的人也有办法把真相弄出来。

因为申友恩和鱼箬笠的错位，因为廖隽的半步情错，才有了后来那荒唐的一切，也才有了申乔和蔡允儿之间的特殊友谊。

从申家的角度来说，申家对鱼箬笠有着养育之恩，申友恩又是申乔的生母，而蔡允儿的出生也和申友恩、鱼箬笠二人紧密关联。

她们大概是这世上关系最复杂的姐妹了，可是她们的关系却又是最简单而纯粹的，从蔡允儿刚刚见到申乔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姐妹之情，申乔要大蔡允儿数个月，有时候，蔡允儿也真的把鱼箬笠当成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