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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地裂,生死永诀

作者:青桐鱼木 | 发布时间 | 2017-11-10 | 字数:3043

“炽炎军没死的往我这边靠,结撼山阵!”城门甬道,单龙豹稍稍稳住了阵脚,城关上已经守不住了,蓟云城城卫军不堪一击,韩威带着人马,从右侧城墙右侧台阶口退了下来,所幸阎真带着所部人马迅速赶了过来,又借着黑灯瞎火,勉强堵住了左侧的石阶口。

城内已经闹翻了,白柳晨、罗玉成等人不过跳梁小丑,就是后来的王旻等人也都已丧命,但更多观望的世家要么大门紧闭,要么已经开始有所谋划。

“阎真,白小乙呢?”厮杀中,单龙豹朝着阎真大声吼道。

阎真回头望去,借着火光月色望见单龙豹身上染满鲜血的铠甲和那张落满胡须的模糊脸颊,“南门,他怕龙燕守不住!”

他二人的人马是在城中相遇的,两人没有用鹰隼沟通,只是很默契地稍稍绕了一点远道,然后白小乙拨给阎真五十断矛,带着其他人便往南门而去。

“他姥姥的,老子等着他的箭呢,这时候去什么南门?死了去球。”很难想象平日里沉稳异常、不苟言笑的单龙豹会说出这些军中粗语,但此刻,身上披着六七处刀伤的单龙豹,已然进入一种莫名的状态,他只觉得全身热血都在灼烧,只觉得这个夜幕苍穹之下,只剩下了他单龙豹一人一槊而已。

撼山阵中,单龙豹那柄长槊,使得越发酣畅淋漓,那些伤口的窜出的血,也开始迅速结痂。

“吼!”单龙豹又是一槊横摆,身前三丈,北赵兵卒尽亡。

下一刻,城门甬道处,北赵的将士开始后撤,无论是白耳精锐还是普通军士,一时间,如潮水一般往城外涌去,下一刻,一个男人,白马银枪,朝单龙豹缓缓走来。

北赵四大将之首,单龙城。

单龙豹停住,身后近百名炽炎军将士也都停住,两侧石阶,北赵将士尽皆退避,往城关上后撤,留出所谓的不战之地,阎真、韩威目光深邃,转身看着那雪骢马上的银甲男子,静静地在用袖袍拂去长刀上的鲜血。

火盆里,桐油木柴烧得噼里啪啦,背嵬军将士身上残败的明光铠映着月光散出幽寒,雨后的蓟云城,还弥漫着天地净空的味道,单龙豹伸出右手,唤了一声,“旗来!”

背嵬负扛旗之责,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炽炎军中军大纛被单龙豹接入手中,数十斤的大旗,绣着上古神兽帝雀模样,正是齐子川为姜漓定下的炽炎军旗。轰的一声,单龙豹把帝雀大纛插在地上,破开石砖,入地三寸。

单龙城勒马,眯着眼,银色兜鍪下面色冷峻,朝着这个许久未见的族弟身上望了一眼,微微点头,翻身下马。

他是白烨单家长子,而龙豹,是嫡长子。两个人,都被家主单元庆给予厚望,期望能让单家恢复到章帝年间那样的声望。

只是十六年前牟野一战,单龙城守乐浪城降敌,齐帝姜显罪愆单家,几乎降旨满门抄斩,若非太子姜宸,而今的白烨单家,除了单龙城,怕是再无他人。

白烨单家二百年来以忠信立族,令人可恨的是,单龙城竟因为一个女人置白烨单家四百余人于不顾,几近亡族。此刻曾被誉为单氏双雄的两兄弟,在一场谋国之战中相见,心中所想,又何止万千。

赤龙大纛立稳,单龙豹望着单龙城,没有说话,缓缓抬起手中长槊,朝单龙城一指。

然后朝天嘶吼,九渊槊如怒海狂蛟,朝单龙城呼啸而来。哪里需要说什么,哪里需要解释什么?十六年前你既然做了那事,十六年后,难道还能有什么说辞狡辩?若真有,十六年的时间,难道你不能说清楚吗?

单龙城,你可知,白烨单家二百年忠信之名,因你一人,毁于一旦!

单龙城长枪抬手,同样的九渊槊法,出现在了这个白烨单家的逆子手中。单龙城的长枪没有再走灵巧的路线,白烨单家的男儿,哪里又需要哪些所谓的诡谲招式。

两个人,在用力量碰撞,在用鲜血燃烧。那一枪一槊,演绎的是白烨单家二百年来的赫赫威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形意境的武道对决本就难得,生死之战更是罕有,铁槊挑下单龙城银色兜鍪,长枪透穿单龙豹左臂肩胛,长发乱舞,鲜血透衣。

然而两人的武道修为毕竟有差距,形意上与形意中并非天壤之别,但在同样妖孽的二人身上,却足以成为鸿沟,哪怕此刻单龙豹隐隐已有破境的征兆,依旧难以同那个男人抗衡。

单龙豹以战养就的大势逐渐消耗,直至殆尽,枪刃一次次穿透他的身躯,一次次划过他的皮肤,他感到血在滴答滴答溜走,感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然而白烨单家,除了他单龙城,从来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乞降的懦夫。

血还在流、槊还在舞,单龙豹猛然间感到右侧大腿一个踉跄,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将军!”阎真猛然间抬刀就要上前,却见单龙城身后一支羽箭袭来,阎真空中一个翻腾,却不敢让这羽箭往后而去,这羽箭的威力自然比不过白将军,但这样的箭到了人群之中,自然是一箭殒命。阎真横臂一挡,那支羽箭贯入他左手小臂,没入一半才没了力道。

阎真咬牙,盯着漆黑之中那双眼眸,杀意浮现,“有种同老子一战,躲在背后暗箭伤人,这就是白耳军的作为?”射箭那人没有回答,对箭手来说,这样的挑衅,根本不屑一顾。

“回去!”单龙豹扶着铁槊站起,回头朝阎真厉声喝道。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迟迟没有开口,到最后,突然来了一句,“爷爷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还让我转告你,叫你不要忘了单家的九渊槊。”

单龙城心一颤,没有开口,盯着单龙豹,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身影,深吸一口气,但终究不知道说些什么。

“殿下、军师……老朱,老子等不到你了……”单龙豹喃喃低语,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看到了爷爷单元庆的影子,看到了莽山脚下那个和谐宁静的单家村,看到了董小小为他唱一曲《胭脂》,舞一曲《霓裳》,“龙燕啊,照顾好你嫂子,哈哈……”

“九渊——裂苍!”一声厉吼,透彻苍穹,那个血一般的男人,带着那些恨、那些爱、那些情仇过往、那些死生契阔,用出了九渊槊中最强的一招,裂苍式。

苍天既裂,生死何依?

单龙城递出长枪,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动作,两个男人……然而下一刻,那柄长槊,从单龙豹手中脱落,巨大的惯性,决绝的意志,将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牵绊,连带着自己的心,送入那杆长枪。

咚的一声巨响,单龙城的银枪收势不及,穿过那身明光铠,贯穿了单龙豹的身躯。

“将军!”身后炽炎军将士尽皆上前,拔刀死战。

单龙豹猛地转头,眦目厉吼,“退回去!谁敢给老子上,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

枪刃还躺着单龙豹的血,他回过头,望着此刻依旧冷峻的单龙城,朝他笑了笑,很丑。

单龙豹猛地用力,握住枪杆,朝前大跨两步,来到单龙城面前,然后伸手,将那个男人搂入怀中,“大哥,敏姨的墓,在莽山脚下,有空了,就回去看看……呵,这辈子好强,没求过你,今天求你件事儿,放……放了他们。”

单龙城就那样静静站着,就那样感受着与他贴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的心跳,一点点消失,一点点停止。

他的耳畔,还有那人呛着血说话的鼻息,他不敢动,不敢看,不敢想,他只抱着他,连力都不敢用。

大哥……

那个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玩耍的族弟,那个总是不得他待见的族弟,那个他从小仇视身份尊崇的族弟,还恨,自己吗?

十六年了,龙豹。

单龙城的眼角,一丝泪,从眼眶淌出。

良久,仿佛天地亘古,永远定格。

他抱起族弟,长枪矗立在他的身上,身后,白耳执刀,长弓满弦,即将展开围杀。

阎真跟韩威靠在一起,对着周围的人大喝一声,“结撼山阵,死战!”拔刀声、脚步声顿时响起,甬道外、城关上,北赵军士也已上前,一点点,逼近二百余炽炎军将士。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无异于困兽之斗。

单龙城突然停下,冷冷看着即将上前的北赵将士,很平静地说道,“放他们走。”

“将军!”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施箭之人,他还待解释,哪里曾想,单龙城脚尖踢剑,如电光火石,瞬间插至那人小腹,虽不至死,但定然重伤卧床,“滚!”

一声咆哮,对着这天地,对着这身后十万大军。

人群避让,单龙城抱着单龙豹的尸身,缓缓朝城外走去,一昼夜,蓟云城已经打下,此间事,他可以不用再管。

杨翼珂从人群中诡异走去,望着这个投敌的男人,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