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中毒
“扑棱棱——”
寂静的清晨里有鸟受到惊吓倏然展翅腾飞。
帐外的士卒来来回回走动,山林中笼罩着的冷清像轻雾飘散,于是气氛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案几上的灯烛即将燃尽,未被及时剪落的灯花仍悄然飘散着缕缕青烟。
“四更了呢……”
帐内极轻的一声叹息。
清晨里微弱的曦光射进帐内,幽幽的光线勾勒着秦冉守在慕沉景床边的样子。
这一夜她未眠。
日子一天天过去,慕沉景的病情还是丝毫没有气色。一连几日,秦冉勉强让他喝下一些水或者汤药,他几乎没有进过什么饮食。一个正常人一连几日不进食水也是伤身的,更何况一个病人。
即使自己的床榻紧邻着他的床边,秦冉每晚也不敢沉睡,夜里总要起来几次察看他的状况。看着慕沉景卧在病榻自己却无计可施,秦冉内心十分忧虑。昨夜她一直坐在慕沉景身边,想着以前的日子里的两人点点滴滴,她久久不能入睡,竟这么一坐就坐到了四更天。
像往常一样,秦冉伸出手碰触他的手掌感受他的体温是否变化。
纤细的手指碰触到他炙热的手掌,除了体温一如既往的灼热,突然伴随的一阵濡湿感自手尖传来,秦冉心中一惊,她抬手抚摸慕沉景的面庞,湿湿黏黏满是冷汗。
秦冉疲倦的眼眸骤然浮现出一丝恐慌。
她快步走出军帐,看到一个士兵正好路过,正是之前救她的长存,便唤他过来,问道:“杜将军现在何处?”
长存手中拿着一卷册子,刚好要去杜将军那里,听到秦冉的询问,便说:“属下正要去见杜将军,不如让属下为娘娘带路。”
于是秦冉便跟着他来到杜将军的帐内。
原来西夷交了投降书后,杜甠将军队略微整顿后就直接在边疆选了一处防御处,命人建筑防御堡寨。为了监工督促堡寨早日建成,他也将自己的帐篷挪到了堡寨建筑的地方。
秦冉进入帐内时杜将军正伏案聚精会神地书写什么,一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长存抱拳一礼,憨厚的声音回禀:“杜将军,属下将阵亡战士的名字已统计在册!”
“放下吧。”杜甠头也没抬,眉头紧锁,声音有些低沉。手下抄写的正是战亡士兵的名册,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亡人的名字让他心中很是难受。
长存看杜将军一时让秦冉冷落一旁,一边将名册放下,一边刻意地重重咳了一声才退出去。
这时杜甠才抬起头看到秦冉到来,忙走下来俯身想要一拜却被秦冉一把拦住。
秦冉知道他腿伤也是刚刚痊愈,更何况自己有要事在身哪里还要这套虚礼。不等杜甠询问,她直言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求杜将军!”
“可是王爷怎么了?”杜将军看她一副焦灼不安的样子,心中有所预料。
“正是。”秦冉竭力压制内心的慌乱无措,昔日明亮的眸子也变得如同暴雨来临前黑云压城般凝重。“请将军派人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还好为王爷诊治!”
这几日杜将军忙着战后事项竟一时将王爷的安康抛之脑后了,他忙道:“娘娘放心。我亲自去请,让这些小兵去只怕办得不妥。”
“有劳将军了。”秦冉拱手一礼,心中感激不尽。
杜将军哪里担当得起,连声说“娘娘言重了!保护王爷也是臣分内之事。只是西夷一战后杜某忙于修筑防御堡寨一事疏忽了王爷的安康,甚是愧疚!”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备马,然后他走进屏障后换了一身便衣。
秦冉看到案几上的纸张上被密密麻麻的写满,她心中疑惑,便问:“这样的小事难道没有安排人去做?”
“没有。”杜将军走出来,看着那些名册面目凄凉,缓缓说道,“王爷以前都是亲自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毕竟都是跟着我们的兄弟……”
他轻轻一声叹息,转身出去了。
秦冉兀自坐在案几前,翻动着这些名册,密密麻麻的名单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何等沉重!慕沉景抄写这些名册时是为了悼念亡人,还是为了弥补对这万骨的愧疚?
日近巳时,杜将军带着一个郎中回到军营。原来为了找到一个好点的郎中,他借口自己的腿伤在临近的镇子上的医馆里一一询问,然后才找到一个医术略微高超的郎中。
那郎中起初并不知是为王爷出诊,一时到了军营入了军帐才有所发觉,虽然对自己医术有信心,但心中还是略微恐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秦冉将慕沉景扶起来,一边轻声安慰郎中:“大夫莫怕,还请大夫能仔细诊断。”
郎中略微稳稳神,静心为慕沉景切脉。
突然他眉头紧锁,苍老的声音恭敬地说:“将军的病情奇特,在下可能要用做一些激烈的措施来确认一下,还望恕罪!”
秦冉听他这话心中也有所料想此人错不了,便说:“不妨。”
郎中便从随身的药箧中拿出一个小瓶,用一支银针在瓶中沾取了一下,说了一句“得罪了”,猛地朝慕沉景的手背刺进入。食指与拇指轻轻转动银针,稍后取出银针,针尖微微发红。
秦冉惊愕,但是查出病况看来可以知道究竟是什么病了,心中激动,忙问:“大夫可有结果了?”
郎中却突然跪倒在地,轻轻摇头,极轻的一声叹息,说:“在下才疏学浅,只知这是将军身中剧毒,只是却无法为将军解毒……”
“你不是大夫吗?怎么竟不知解毒的法子?!”杜将军听了他的话,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却一下暗淡了,一时愤怒冲着郎中怒吼,“身为医者却不能救死扶伤,你还算哪门子大夫……”
秦冉觉得这郎中也许对慕沉景的病情有所了解,忙制止了杜将军的怒骂,上前将郎中搀起,恭恭敬敬地请教他:“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郎中看着床上的人,面色的沉重,慢慢说道:“这是来自西夷的一种剧毒,名作蜞糜,是制毒人特制的。在下曾有幸遇到一个西夷的医师了解到这种毒,却不得解此毒的法子。”
秦冉心中的忧愁又增加了一分,只觉胸口隐隐沉痛。
恐怕是医者仁心,看到不能救人心中仍是不忍,他羞愧地搓搓手,又说:“在下开出一些药可以缓解一下将军的疼痛。不能救将军性命,在下也实实惭愧!”
即使能减轻他一时的痛苦也好,秦冉心中少许宽慰,说道:“辛苦大夫了,杜将军送大夫出去吧。”
杜将军将郎中送出去,随着郎中回药馆取回了药。
送走了大夫,秦冉看着慕沉景痛苦的模样,心中仍是担心和心疼。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不能耽搁,想到先生精通医术,也许向他请教能得到解此毒的法子。
于是秦冉马上给易安先生书信一封寻求解慕沉景所中之毒的法子,连同将那箭镞一并放入信中。
先生离去时曾说日后有难书信与他送到曾经的处所府便可。于是秦冉让人快马送到秦府委托秦府的人送到曾经的处所。
此后几日秦冉将杜将军取回的药给慕沉景服下,慕沉景的体温恢复了正常,气息平稳了些,但是仍是昏睡不醒。一时缓解了疼痛却不能根治,秦冉心中仍是担忧不已。
这日秦冉给慕沉景服了药,走出帐外想去取回一些醴泉。突然觉得大营已不是往常那么忙乱,心中暗暗思忖,想来这几日士兵们已经不想往常那么忙碌了,只怕防御堡寨已经建成,军队就要归朝了吧。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移步到防御堡寨的地方。抬眼望,远远地便看到堡寨高大的城墙,那绵延的周长近乎一里。门上有石额“镇云”两字,堡寨楼有四层高,建筑雄伟高大。
秦冉心中暗暗惊叹,走近了正看到征北将军正指挥一些士兵往堡寨楼里搬运兵器。
征北将军早已知道秦冉的身份,见到秦冉到来便恭敬地施了一礼:“见过娘娘!”
秦冉最烦这一套礼节,忙道:“将军不必多礼。”又看进进出出的士兵,便问他,“防御堡寨已建成,可是班师回朝的日子近了?”
“正是。”征北将军想到归朝那日皇城必是热闹轰动,皇帝也必赞赏又加,心中甚是激动。
秦冉想到慕沉景虚弱的身子,一时沉默不言。
“娘娘可是担心王爷?”
突然身后想起熟悉的声音。秦冉转过身去,说话的人正是杜甠将军。
“呃?”征北将军听这话,心中诧异,问道,“王爷也应该跟随军队回朝啊,难道王爷不回去?”
原本如此,只是慕沉景重病在身……
秦冉一时为难,但是仍坚持说:“王爷重伤在身,还是先留在边疆待伤好后再做打算吧!”
“嗯。”杜将军丝毫不理会征北将军的话,又说:“我同征北将军一同先回朝复命。但是我让军队中一些精锐同王爷留下,待王爷病好一同归朝。”
秦冉心中对他这样的安排心中甚是满意。
不日,杜甠同征北将军带着军队启程回南朝皇城,秦冉暂且与慕沉景同一些战士留守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