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血解蜞糜

杜甠将军同征北将军班师回朝后，不日秦冉便收到了先生的回信。

堡寨楼建好后，三楼是供战士们休息住所。为了秦冉方便照顾慕沉景，于是战士们将一处好房子让给他们。

这日傍晚时分，残阳如血，空旷的边疆浅草陌陌一望无余，天地一线相接。

慕沉景沉沉睡去后，秦冉一时兴起从房内出来，站在堡寨楼顶端眺望着边疆荒凉的大漠之地。风声猎猎，衣袂翻飞，心中一片怅然。

突然远方地平线处一个小小的黑点迅速移动，朝着堡寨楼而来。黑点渐行渐近，秦冉渐渐看清来人正是驿站的信差，风中也隐隐约约的传来急促的呼喊声“皇城来信！皇城来信！”

秦冉心中忽觉一喜，忙下楼去大门口迎接。那信差赶到时却拿给秦冉的是一个木犀盒子，然后告诉她是皇城秦府转交。秦冉明白这正是先生的来信，心中欢喜，只觉慕沉景有救了。

拿到盒子，秦冉马上回到房中，仔细看先生的回信。

“冉冉，蜞糜是西夷地方神话传说中的一种植物的名称，有剧毒。现在西夷巫医族调制一种剧毒，只有贵族侯爵这样的人物才能购买到，特取名蜞糜视其珍宝。你附信而来的箭镞上正是此毒。

解毒之法唯有以血换血，切记必是处子之血。

后续配合我的补药可令他早日痊愈。只是补药药材贵重，制药步骤繁琐。我已将解毒之药做成了丸剂一解你燃眉之急。

边关苍凉，务必保重身体。

望早归。”

秦冉看信后还附有放血换血之法，及一些禁忌和突发症状的详解，心中十分感动，感激先生考虑事情如此周到。又想着如果早几日书信先生，也许慕沉景就不必遭受这么多疼痛，心中又有些愧疚。

看到信中说解毒之法竟是“以血换血”，还是处子之血……

这边疆荒漠，一时竟去哪里寻来附和这条件的人呢？更何况是换血这般大事……

再看病床上的慕沉景已经昏迷数日，毒药一日一日入侵体内，要早日解毒才好。

秦冉想到自己同慕沉景虽已成婚，只是一连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也并没有夫妻之实，这处子之血何不从自己身上取来为他解毒？

这么想着，秦冉决定以自身为药为慕沉景解毒。

一弯清月挂山脊，清冷的月辉笼罩着山野，荒漠里的万物像是蒙了一层银纱。烽台上燃着汹汹烈火，驻守的将士孤零的身影在黑夜中摇曳。

“叩叩！”

有士卒来敲门。

“娘娘，属下未见您用膳，将晚膳送来了。”

屋内一阵沉寂。

半晌，一个细细的声音缓缓地回道:“你且先放在门外吧。”

那士卒对秦冉突然的举动虽然心有疑惑，倒一时没有听出异样，便将饭菜放下就退下了。

屋内的人儿歪倒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心头一阵阵的沉闷，只觉呼吸短促，全身无力。秦冉心知这就是先生信中说的放血的一些症状。

她为慕沉景换血之后在进行包扎伤口时，感觉到有些疲累，头有些昏沉沉的。包扎好伤口后，她一度倒在慕沉景身边，昏昏沉沉地一时睡了过去，直到士卒来给她送饭才将她惊醒。

为了避免他们为自己担心，秦冉轻轻的一句回话却几乎用尽了全身仅剩的一丝气力。

秦冉伸出手去轻轻握着慕沉景的手，温暖的感觉让她心中莫名的慌乱一下得到了安抚。

“景哥哥，你什么时候醒来啊……”

秦冉看着他安静沉睡的面庞，轻声喃语。

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稀薄而清冷。今夜弯月照边疆，何时照我们归还？

她轻轻哼唱起慕沉景之前唱的歌谣:

“春风十里花满堤，月如玉，

染青丝，不知船至是哪日……”

泊南王府。

繁星孤月，清风徐然，园中的荷叶晃着晶莹的水珠宛若鲛人手捧一轮皓月。烛火微微摇曳，屋内独有棋子敲落棋盘的清脆声荡漾着。

易安抬手轻落下一枚棋子，棋局落定。

“太子，承让了！”

沈知珩心中有些疑虑一时不得解，自然没有心思落在棋上。听到先生的话他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棋子丢进盒中，只轻声一笑，道:“哪里，先生的棋艺一向高超，知珩甘拜下风！”

“太子走神了才轻易中了我的计谋失了这一局。”易安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杯，眼角余光一瞥将沈知珩心不在焉的神情一览无余。“太子心中有什么疑问尽管开口。”

沈知珩一直寻机会向易安请教，奈何先生这几日繁忙，今天终于有机会自然要将心中疑虑言尽悉数。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正是秦冉写给易安先生的那封信，说:“前几日先生派人将这封信送来说与西宫王子有关，我一直不解先生的用意，还望先生告知。”

易安将手中的杯子慢慢放下，目光深邃，说:“太子可还记得我让你撤兵一事？”

沈知珩点点头。这件事他自然记得，这是前几日刚刚发生的。原本与西宫王子密谋前后夹击灭了南朝大军，可是在出兵前一日却收到了先生的来信，说此举可能是一个阴谋，只怕对于梁国不利。沈知珩不得不撤兵回来。

易安的语调变得缓慢，继续说道:“我在皇城调查靖公主时，偶然得知慕沉景大败请求皇帝增派援军一事，援军出发后我推算了他们到达战场的时日，竟然与你带兵和西宫王子对慕沉景前后夹击是一日。我担心这其中另有隐情，才让人送信给你。今日冉冉的这封信果然是同一日，这就印证了我心中所想。”

“先生还察觉到了什么？慕沉景中毒自然是西宫王子所为，又和我们有什么干系？”沈知珩虽然能想通联手歼灭慕沉景一事可能是自己被别人利用，但是好在既然已经撤兵，那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请看，”易安将那封信展开，“信中说中的毒是西夷的一种剧毒，名作蜞糜。关于蜞糜想必太子有所了解，虽说这种毒药能被贵族侯爵得到，但是毕竟是稀有之物，得到这种毒也是不易的。但是据我所知西宫王子得到这种毒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他早就得到了这种毒药，想要杀慕沉景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偏偏在太子撤兵后才用这种毒？看来这种毒是他上战场时得到的，并不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而且给他这种毒药的人正在这皇城中。”

“谁？！”沈知珩有些震惊，这种毒药并不常见，在皇城能买到这种毒药的人虽有，但是同时与西宫王子勾结的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谁。

易安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靖，公，主。”

边关，防御堡寨。

夜色已深，星月西移。大漠里的风已有秋日的凉意，透过窗子吹入房中。

阵阵的凉意袭身让秦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这才发现窗子未关，唯恐慕沉景受寒便起身想去关了窗子。

这时想要抽出去的手指被轻轻一把握住，秦冉心头一惊，忙向床上的人望去。

竟看到慕沉景朦胧中张开了双眼，那一刻的眼神十分纯净，像初生婴孩一般。

秦冉欣喜地一把抓紧他的手，看到他醒来激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慕沉景却只是睁了睁眼，只怕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眼前人，就又睡了过去。

不曾要水食，也不曾唤一句冉冉，也没有问战事之意。简简单单的一时醒来，只怕为了告诉她，我回来了。

秦冉看他醒来心中甚是欢喜，想这几日的忐忑不安的守护，今夜这一眼便给了她定心丸。她温柔地为他掖好被角，站起来去关窗子，看到那空旷地荒烟大漠上天空中悬挂一轮稀薄凄凉的月光，一时竟被惊艳到心中暗暗赞叹，今晚的月色真美。

第二日，天色已大亮。

因为夜里慕沉景的一些反应让秦冉心中得以安慰，一时睡去直到被士兵出操的呐喊声吵醒。她朦胧中感觉到那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极其小心翼翼像似怕吵醒她。

秦冉只觉的那只手特别温暖。她闭着眼睛，将那只手抓住拉在手中不放，嘴角的笑意柔柔浮现。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张开了眼睛，面前正坐着自己日思夜想担心重重的人。

原来慕沉景服了解药一早就醒来，睁眼便看到的就是伏在床边睡着的秦冉。他看着秦冉憔悴的面庞心疼不已，想她这几日为了照顾自己肯定没有睡好，便不敢打扰她。只是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她。

秦冉看着眼前人，心中一时万般情愫翻涌，竟无语凝噎。最后只是征征地看着他，相顾无言。

慕沉景抬手拂过她的脸颊。

清楚的润湿感让秦冉这才察觉到自己竟一时欢喜得留下了眼泪。

慕沉景为她拭去泪珠，疲倦的声音还是带着对她独有的温柔，一笑道:“我在这呢，王妃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反倒不好看了……

秦冉听他又拿自己打趣，知他已经脱离危险，心里放心不少。一时破涕为笑，眉眼弯弯，道:“王爷刚好就要嫌弃我么？”

慕沉景一下倒在她身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声音却掷地有声:“不好看也是本王的宝，谁也不能抢去！”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好累，你要守着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秦冉看着他睡着的面庞，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