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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雨前风起
“沙——沙——”
足下素履踩过大漠的密草矮丛,陌上的高草轻轻扫过行人的衣角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微风掠过广袤的大漠,草叶微微曳动,带着一些野花一并颤动着。落日余晖下一高一低一前一后的两人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气氛。
“冉冉,为夫有些累了。”
慕沉景顿住脚步,转过身迎上秦冉的目光,口气里带着几分怨念。
夕阳落在他的双眸里,波光熠熠,宛若太液池中万千银鱼跃动。
秦冉回头看看身后几十米外的堡寨,眉毛一挑,略有几分诧异,道:“王爷,我们刚刚走了不足百米……”
“嘁!”慕沉景睨了她一眼,似有不满,道:“本王可是身体欠安,难道冉冉忘了么?”
这个怎么会忘了,毕竟是自己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几日服了先生给的药,明显好了很多,所以自己才想着带他出来转转,免得他在屋子里闷着。
平日里陪着他在外面待一下午也没见他喊累,今天是怎么了?秦冉一时捉摸不透他是什么用意,只当他是一时心情不好,柔声道:“正是王爷体弱才应多出来走走,散散心也练练体力。”
慕沉景只将手一抬伸到她面前,像个孩子撒娇一般说:“所以冉冉为什么不牵着本王?”
“呃……”秦冉一时愣住了不知说什么,身体却还是诚实的向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双颊微红。
只不过是刚刚出门时自己走的稍慢一些,才落在他身后没能像平时那么搀扶着他,王爷竟然做出这般柔弱的模样。
慕沉景心满意足地拉着她的手,这才转过身去慢慢向前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病中的孤独无助只有她的陪伴才得以安抚,所以这一生也只有牵着她才能安稳。
夕阳温温的光芒倾泻万物,静谧安好。丰草葳蕤,余阳微醺,流水淙淙。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的青草香在阳光里发酵。
秦冉看着身旁人俊朗的侧脸,就这样坐在河边的大树上,相互依偎着看落日余晖旖旎瑰丽。想起前段时间慕沉景几欲命丧边关,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然而此时她的心里无比平静。
慕沉景温柔地将她拉入怀中,目光悠长留落在远处的天空落霞,道:“冉冉,若你没有得到解药,我真的没有醒来。你,会怎样?”
慵懒的声音在头顶轻轻散开,就像一阵清风徐过。
看似简单的一问却让秦冉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了,渐渐消失。她低下头去,没有说一句。
想他前几日昏睡不起,自己心中焦急如焚不就是怕他真的就这么死去?而真的如此,她自己又会怎样,殉情吗?还是就这么孤独的过一辈子?她自己也不清楚,也不敢想。
慕沉景看她一时没有回答,低头望去。便看到她满目的悲伤落寞,心中一切明了她的真心。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微微一笑,道:“为夫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冉冉不必放在心上。”
“王爷真的这么认为么?”秦冉一把推开了他,突然很伤心,仿佛自己被戏弄了一般。“我不知如若这般究竟会怎样,因为我从没想过王爷醒不来。这样的儿戏笑谈王爷还是不要再说了罢。”
轻轻地一声叹息让慕沉景吓了一跳,只有那么的害怕失去才不愿意面对吧,所以听到这样的话才难过吧。
慕沉景征征地看着她扭过去的背影,以为她生气了,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像一个犯错了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唤她:“冉冉,莫生气了……”
秦冉哪里有生气,只是自己做出这般举动和自己说的这番话让她自己都有些震惊,一时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转过身,也只将头低下去不敢抬头与慕沉景对视,轻柔的声音却缓缓道:“若是冉冉这般问王爷,王爷又如何呢?”
声音很轻,却让慕沉景如同当头一棒,这一次换他为难,一时无语。
他看着面前的人陷入沉思。秦冉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然而她死去前是沈知意。沈知意的玉佩被拿回来时,告知他知意死去后,他是怎样的呢?他可为了沈知意痛哭一回?还是有感受到一番彻骨的心痛?还是失去心头最爱的怅然?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细细回想也只觉得一阵恍惚如同落入大雾中,具体什么感觉他也记不起来了。就是恍若梦一般吧。
可是知意又成了秦冉,毕竟又回来了,也许没回来呢?谁又能真的分清眼前人是否是故人,故人又可是化作眼前人?但是若果真秦冉死去……
突然,慕沉景一把抱紧秦冉,字字如同玉石滚落:“我不会让你死……不会……”
秦冉反被吓了一跳,心中却渐渐流动一股暖流。他曾驰骋战场,那么多人死于战争,原以为他会认为生死不过须臾之间,谁料他竟也会惧怕失去么?
想及此,她忙换了话题,安慰道:“王爷不是说了这不过玩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王爷可还记得我们游春时看到的山中落日,此情此景王爷觉得可相像?”
慕沉景想起游春那日的情景,脸上浮出笑意,道:“山中有怪石,落霞在其中被折合得绮丽无比。然而这里一览无余,霞光在空中呈现出的是它最自然的状态,自然两者是不同。”
秦冉却道:“我看是都一样的。”
“是吗?”慕沉景细想了一番,也只猜不出来秦冉为何这么说,便问,“冉冉为什么这么觉得?”
秦冉甜甜一笑,道:“因为我们都在。”
慕沉景这才恍然大悟,仰面大笑。想不到自家的小王妃也学得油嘴滑舌了。
落霞满天,清风伴着残阳。与君相守甚好。
远远地一人一马在地平线上游荡,这是巡视边界的勘察兵。
这时秦冉想起战场上慕沉景坐在战马上何等威武,心中不免想让他与边疆战士一同骑马。于是她对慕沉景说:“王爷很久没骑马了,可想念持缰绳奔腾的日子?”
慕沉景看着那兵骑马想的却是同秦冉骑马同游那次。他的眼睛紧紧追随着远处移动的马匹,道:“是有些时日没有骑马了。”
秦冉看他痴痴的样子不由掩面轻笑,又说:“不如王爷从明日开始和战士们一同骑马,驰骋这广袤草原,还可以加强锻炼,增强体质。岂不是乐事?”
慕沉景自醒来后,每日也只是由秦冉陪着散散步看看日出日落,现在可以骑马他心中自然乐意。他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样很好。骑马同游驰骋与这无垠天地间本就是乐事。”
看他感兴趣秦冉心中也便放心了。自那日换血之后她便觉得身体疲惫,只当自己是操劳过累。现在他由战士们陪着,自己也许可以轻松一些。
翌日,天刚刚亮,战士们开始了清晨的操练,操练场上荡漾着他们响彻云霄的呐喊声。
秦冉醒来时才发现慕沉景已经不在身边,正在操练场上与战士们一同出操。她心中懊悔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都不知道他何时出去的。然后赶紧梳妆换衣,亲自下厨为战士们做了早饭。
早操过后,慕沉景同战士们一路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嚷着让秦冉将他的骑马服拿出。
秦冉笑他:“王爷怎得这般心急,还是先用早膳吧。”然后轻轻拉他入座。
“今日能策马扬鞭,我自然很开心。你先将骑服先备出来吧。”慕沉景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放光的,看得出他真的怀念骑马的日子。
“早已经备出来了。”秦冉看他开心自然也为他开心,她为慕沉景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说,“只等王爷马背上一展风华呢。”
早膳过后,秦冉让他服了药,又恐他身体正是虚弱时劳累过度,便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将近未时才让他同战士们一同出去。
慕沉景换了衣服,一身短打只衬得他身形修长,愈加的气宇轩昂。他兴冲冲地说:“冉冉何不同我前去?”
“王爷还是饶了我吧,”秦冉一边为他挽起长发,轻声拒绝了他,“我身体乏累的很,只想能好好休息一会呢。”
慕沉景有些失落。但又想她这几日为自己操劳,白日里早起为自己做早饭,还要打理一切,晚上也不能好好休息,身体乏累也是自然的。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便独自同战士们出去了。
秦冉这一日本就感到身体沉重,头也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只是慕沉景兴致盎然,自己也不好精神萎靡扫了他的兴致。所以待送出慕沉景后,她歪在床榻上想要小憩一会儿。
然而这一小憩过后,她再睁开眼时,慕沉景却正坐在她身边。
“王爷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秦冉轻轻一笑,双眼仍旧睡意朦胧,慵懒的模样反倒有几分妩媚。
慕沉景看她这样子只觉得可爱,伸手去刮她的鼻子,笑她:“天都要黑了呢,王妃睡这么久是因为没有本王陪着无聊吗?”
秦冉撑起身子从窗外望去,外面的天果然暗了。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傍晚,果然有点久了么。她轻轻推开慕沉景,佯做生气,埋怨道:“还不是照顾王爷太操劳了。”
“那本王陪着王妃多睡一会吧!”慕沉景突然靠近她,伏到她耳边轻轻呼气。
秦冉一下红了脸,慌乱地躲开他的眼睛,说:“我还是陪王爷用晚膳吧。”说着敛裙跳下床榻走出屋外去。
独留慕沉景一人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