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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万家灯火
初阳一寸一寸移过山脉,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屈伸将万物长长的阴影逐渐吞没,只将一个小点逗留。有风拂过草地,曳动一层一层的波浪推向远方。朝霞万丈光芒刺透层层云彩,茂林葳蕤,清流潺潺。
慕沉景站在这片晨光里。晨曦的微光将他温柔包裹,万丈光芒落在他的双眸中,那眸中柔情似水,丝丝缕缕地簇拥着远处树下沉睡的美人。
秦冉身着莲青色梅花纹纱袍柔柔地伏在大树旁,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恬静的面庞被缕缕青丝垂落下来半掩。
树叶飒飒作响,青草微微摇动,她宛若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树下,随风扇动羽翅却泰若安然。
慕沉景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温柔地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秦冉朦胧中感觉自己被人移动然后落入一片柔软中。她朦胧地张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地身影,那张熟悉的脸由模糊逐渐清晰,最后便是那双眼睛宠溺地望着自己。
秦冉嫣然一笑,糯糯地声音轻柔地唤一句:“景哥哥……”
然后身体变得轻盈,肩胛生出了翅羽,扑扑扇动。山河和树木逐渐缩小,身边的一切渐渐远离,慢慢缩小。她变成了一只蝴蝶飘飘然飞于上空。
慕沉景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模糊看不清,那眉间的焦灼却遽然放大,还有那句呼喊:“知意莫离我!”
声如洪钟震撼天地,随之天地间掀起一阵狂风,然后携卷着那只蝴蝶不知所踪,徒留天地空旷寂寥。
四周突然的一阵阒然,秦冉徐徐睁开双眼,心中莫名地空荡荡。
原来那不过是一场梦。
身边却确实坐着一人,正是慕沉景。秦冉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莫名凄然,只觉悲伤盈怀。
慕沉景发觉她醒来,却见她眉间颦蹙,问道:“冉冉做噩梦了?”
“没。”秦冉挣扎着要坐起来,忽觉手臂一阵酸软无力,直径径地又倒了下去。
慕沉景见势急忙一把搀扶住她,心疼地皱起了眉头,道:“躺久了身体一时麻痹,先缓一缓再起罢。”
秦冉粲然一笑,声音酥软,道:“王爷怎么寻来这里?”
慕沉景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轻柔的为她按压手臂,道:”我回到堡寨却不见你在房内便出来寻你,他们告诉我你往这边来了,我就想你肯定在这里。”
原本慕沉景同将士们出操后,秦冉也起来了,却感觉身体如往常一样乏累,又见天色甚好,便想出来走一走也许会好一些。行到此处只想着略坐一坐,不料竟睡着了。
秦冉想到这几日自己频繁感觉劳累,愈发得一天也比一天嗜睡,只觉有些力不从心。
“怎得竟睡在这里了?”慕沉景握着她的手感到冰凉,不免担心她,轻声责备道,“晨露侵体,着凉了岂不让我心疼!”
秦冉自然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但看他现在就为自己焦忧重重,若真的让他知道了还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笑道:“走到这里微风徐徐只觉淡然安逸,就略坐一坐一时睡着而已,怎得就轻易病了。”
这几日虽不是时时陪在她身边,倒也是发觉她整日萎靡不振,自然有些担心,慕沉景还是问了出来:“冉冉这几日这么嗜睡,可是身体真的不适?”
秦冉的心一颤,眸子里划过一瞬的慌乱,然后声音仍是柔柔的:“可能是前些日子太担心王爷了,一时轻松了无事可做就容易发困吧。”
这番话说得不动声色让慕沉景没有起疑。但又想她整日与战士们待在一起确实没有什么趣事可做,不如带她去城中转转,于是慕沉景便说:“既然这样,我同冉冉去城中游玩游玩散散心可好?”
能看看异乡的风土人情秦冉自然乐意,便欣然首肯。
于是慕沉景同秦冉回到堡寨换了一身便服便往城中街道上去。
虽然这里也是店铺林立,车流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看似热闹非凡。但毕竟是边境地区,自然比不得皇城繁华。不过有各色各样的外来商帮在这里贩卖一些奇玩异物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秦冉兴致盎然地流连于各个摊位,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慕沉景紧紧地跟在身后,唯恐人群将他们冲散。
路过一个卖首饰的摊位,一条血红珊瑚手串吸引了慕沉景的目光。他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将那条手串拿在手中仔细观赏。
秦冉看他平日都只当这些是俗物,突然停下来必是有什么稀罕物什,于是好奇地凑上前去想看清是什么好东西,说:“良人可得了什么好东西?”
慕沉景往她面前一推,似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得意地笑起来。
然而看到的却只是一条普通的珊瑚手串。共有红珠十颗,珠珠鲜红亮泽,珠粒大小不一,形状也并不浑圆,反倒有点像相思子。
这时店主看到有客人光顾急忙迎上前去,热情地说:“客官好眼力,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您看这些珠粒虽不似平常那样的浑圆,但是反因它与相思子有几分相似,倒有了几分别样的情趣了。”
慕沉景自然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驻足停留。他自然地拉过秦冉的手,为她戴上。红盈盈地附在那圆润白皙的手臂上煞是好看。
“冉冉可喜欢?”
秦冉却轻轻将那手串褪了下来,然后还给了店家婉言谢绝,拉着慕沉景离开了。
慕沉景原本想借那条手串表达他的真心,却见秦冉这般情景,心中诧异,问道:“冉冉难道不喜欢?”
“此物最相思。”秦冉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看着他,眉眼间显露几分委屈,道,“良人是想让娘子夜数红豆?”
慕沉景只想相思子寄相思之情,却一时忘了独守空房捡红豆这一典故,顿时恍然大悟,谦然一笑,道:“是夫君愚钝了,娘子见谅。”
这时一个士卒迎面匆匆走来,见到慕沉景与秦冉便是一拜,道:“公子酒食已经备下,请公子移步。”
原来慕沉景怕秦冉对这里的饭菜不可口,提前让人在城楼备了饭菜。
秦冉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又看他如此细心,心里十分感动。
夜晚降临,家家户户陆陆续续地点上了灯火,一团团昏黄悬于门前将那斑驳的石板路照亮。一时间千家万户灯火阑珊,其乐融融,映着苍茫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万物生长,只让人觉得江山美好。
秦冉望着这些鳞次栉比的房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想这些房屋内的情景必是欢聚一堂,和乐融融。又想起未进宫前自己也是承欢膝下,然而只是数月光景,自己却经历了这林林种种的事情,恍若一梦。
想身边人虽然真情切切,却又终究是心系天下的皇家,性情何其凉薄,可否托付一生也是未知。然而自己近日身体大不如前……思及此,心中一阵沉闷地疼痛,然后只觉惆怅惘然。
慕沉景执酒杯临与城上,俯望城中万家灯火,涂歌里咏,何等壮观,这便是安世吧。他看着身边的秦冉,这安然江山有心上人相伴,心中顿觉豁然。
他朗声高言,字字如玉石滚落,道:“承天地日月鸿运,只愿一生一世,双人执手白头。此生足矣!”遂昂首饮尽杯中酒。
慕沉景转身却见秦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生疑,想她可能逛了一天可能太劳累了,便不再多问。
只走上前去,执起她的手关切地道:“白日里玩闹许久,夜也深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秦冉抬头看他,那双眼眸如此深邃,让人看不透。
她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将心中忧虑藏起,道:“正是呢,王爷久病初愈万不可贪杯。”然后便将他手中的酒杯夺去,让人撤了酒席。
月光朗朗,只照得外面仿若白日一般,深夜里鹧鸪鸟的鸣声悲婉凄切。此时敲更人行走在大街小巷,锣声一慢三快,悠悠长长,然后便听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天嘞——”
然而秦冉却久久不能入眠。她想起白日里的梦,那只蝴蝶是不是自己幻变的?可是梦中看到这一切的不正是自己?古书中有庄周梦蝶,现想来梦中倒是谁看着这变幻,而自己为何会做了这样的梦?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思思念念的除了身边人,又怎会有变作蝴蝶飞去这一幕?
戏剧《梁祝》中又有化蝶一说,想那梦中睡去一幕难道是寓意自己疾不可为,最后却只作一只相思的蝴蝶,羽化在茫茫天地之间?
秦冉伸手抚摸着慕沉景的脸,指尖的感受到的温热让她突然很难过。想起慕沉景那日所问生死一别之事,心中怅然,不觉泫然泪下。
若果真悠悠生死别经年,再不能伴君春风十里繁花三世,更没有双人一生一世执手白头。
再回首时,是惘然追忆?还是孤坟话凄凉?
泪珠滚落,冰凉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