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一面挽情

回到客栈时已是将近正午，慕沉景叫了一桌饭菜来吃。然而这一顿饭吃的十分平静，席间无一人交谈，只快快的吃了饭都散去了，只留秦冉与慕沉景坐着。

慕沉景自己坐在桌旁，自饮自酌，不说一句话。

看他刚刚好了身体，这会却放肆狂饮，秦冉担忧，想到白日里自己的所言所语便欲言又止，起身到里面去坐着。

然而在屋内做了一会子只觉得气氛压抑，心中烦闷，就独自一人上街去。

毕竟是医学大镇想来繁花热闹，来逛一逛寻一寻乐趣也好过在屋内与某人大眼瞪小眼来的自在。

她这样想着，然后在各个店铺进进出出一回，在小摊小铺前停留一会，看到人群就往里去凑去瞧个仔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一个人远远地跟着自己。

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贩卖各色吃食的摊位老板热情地吆喝着，所有客人点了东西吃，便会听到悠长的唱声:“欸——三鲜面一碗嘞！”“虾仁云吞一份嘞——”……

有小孩牵着大人的手路过烧饼摊位时突然顿足，闻到那香甜可口烧饼的焦香，口水直流，伸长了脖子两眼直勾勾地往炉子里看。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大人不得不给他买了一个，然后小孩捧着那个比他脸还大的饼乐得笑迷了眼，咧开了嘴，走路都变得漂浮了。

秦冉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店铺，只是遥遥望见一眼便被这个小店吸引了，不知不觉中就移步走进了店里。

这个店里的首饰样式一概不与皇城里像似。皇城里的雍容华丽而大气，这里的竟恰恰相反，偏偏做出一副清高素雅却不孤傲的样子。玉簪均雕刻花草，花也只选腊梅，白梨，粉桃，石兰等。金钗却做出许多动物如意等花纹。步摇皆是凤凰，蝴蝶等物，虽也是鎏金点翠，却实实不让人觉得华贵。

屋内角落里摆了一张曲尺柜，后面坐在一个瘦弱的男子。秦冉进来时那个男子正低头做些什么，发觉有人进来了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长长的喊了一句:“泠娘有客——”

然后门帘后走出来一个女子，腰肢曼妙。头上插了一支樱花簪，只花蕊一点红似血，周围倒是粉得别有趣味。

那女子看到秦冉，笑吟吟地便迎了上去，问:“姑娘可有喜欢的？”

秦冉刚刚看了一些簪钗，那样的琳琅满目让人迷乱眼睛，还没看其他的玉镯手串玉佩戒指等物，心中却已经不知如何选择了。

那女子只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看了半晌，突然她拿起一支金钗递给秦冉，道:“姑娘觉得如何？”

秦冉接过手中仔细观看，这是一支锤揲金翅双飞蝴蝶钗。蝴蝶有二，展翅俯于钗上。片片翅羽延展伸开，双翅又微微拢起，触须微微卷曲向前探出。窗外的些许阳光落进来屋内，金钗上的蝴蝶煞是好看。

秦冉心中欢喜，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眉眼弯弯洋溢着欢喜。

女子转回柜台，捧了一面镜子走过来，对秦冉说:“我为姑娘戴上试试？”说着对秦冉伸出手去。

秦冉将那只金钗给她。女子为她拢了拢头发，轻轻地为她插在发间，然后将镜子捧到她面前。

秦冉细看镜中的人儿，一时竟有些恍惚。那钗上的蝴蝶微微颤动，竟似真的一般。

然而她的心中却是一片怆然。仿佛再次入了那个梦里一般，这蝴蝶就是那只蝴蝶，伏在草叶上，随着风摆动，随时都会腾飞到空中。那天空太空旷，一眼看不到头，一眼也望不到来路。茫茫然，只觉得空荡荡。

“姑娘可满意？”

女子温软地声音打乱了秦冉的思绪。

秦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尚好。”随后又选了两支玉簪，一支梅花的可以送给琴瑟，一支石兰刚好配绿袖。又捡了一副红玉珊瑚耳环并一枚玉佩，一块付了钱买了。

在女子为秦冉将这些东西包装起来时，一个枣红衣色的男子走进屋内，脚步匆快，衣袂翻飞。

他一走进屋内便问:“泠娘，我要的东西可好了？”

泠娘抬头看他进来，朗声笑道:“今天刚好。沈公子，怎么这般心急，纳吉之日不是明日么？”

沈公子看到一旁的秦冉，略微颔首，然后才对泠娘说:“明日便要纳吉，沈某自然心急。烦请泠娘给我拿出来吧。”

这时那个瘦弱的男子才站起身来，走进里屋去，捧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

泠娘从男子手中接了过来，亲自拿给沈公子，道一句:“恭贺公子喜结连理了！”

沈公子笑得豁达，朗声道:“同喜同喜！多谢泠娘，多谢穆兄好手艺！到时还请去府上喝杯喜酒啊！”

“这是自然！”那瘦弱的男子这才微微一笑，声音沙哑但让人觉得舒服。

别了首饰店走在大街上，秦冉心中暗暗思量着刚才的一幕。她不知那盒中装的是不是凤冠，但看着那位公子离去时幸福的身影，回想自己的纳吉日，慕沉景可有这样一番心思？

突然哑然失笑，这又怎么会呢，皇子成亲哪里需要自己亲自才办？想这些干什么，不过自找烦恼。

秦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粲然一笑，望人群里去。

路过的一个折扇摊位旁站着一个男子，手持一面玳瑁泥金扇，扇面尽展将面目遮挡。直到秦冉走过去，才方缓缓收了扇子，一张俊秀的面庞露出，那双眸紧紧追随秦冉的身影。

这男子正是慕沉景。秦冉出了客栈来到镇上闲逛，慕沉景担心这里人多手杂恐她出事，便也跟了出来。因为白日里的一场吵闹，他也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上前。

秦冉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却因为发现了一些稀奇的的小玩意儿挤在摊位前玩兴大起。看到那各形各态的磨喝乐，她心生喜爱。这般泥捏小人，或躺卧，或举荷而立，或盘足坐地，皆笑意盈盈，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秦冉看得喜欢，一时兴起买了很多东西。虽说都是小物件但是买的太杂，数量实在太多，一会儿就手里都拎得满当当的。

只顾着这么逛街，一时回过神来太阳已偏西。秦冉想自己玩闹了那么久，也买了很多喜欢的东西，应该回去了。于是她满心欢喜地提着东西往回走。

夕阳下，鳞次栉比的酒肆瓦坊依似乎更加喧嚣热闹。行人徐徐，车马辘辘，皆都拖曳着长长的影子，不知是往家回还是只是过客路过而已。

秦冉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忽发现一个小店，店门前悬了一个面具，并没有店名。她心生好奇，便有了进去。

这个小店是真的很小，只有两间房子那么大，墙上悬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屋内只坐着一个鹤发老人。老人俯身正提笔在一具面具上勾勒花纹，看到秦冉进来只略略点头，道:“姑娘请随便看看。”

秦冉惊讶，这些面具皆出自这个老人的手艺已是让人震惊，但是他说起话更是抑扬顿挫洋洋盈耳。她细细观赏面前一具具独具匠心的精美面具，心中暗暗惊叹希镇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的面具多以木雕，或者是纸面具，也有很少的一些是金器的。木雕的多用了大红明艳的色彩勾勒出夸张的图案，很是引人注目，也有一些做出动物的模样，憨态可掬惹人喜爱。全面式的多用画笔勾出笑脸，让人看了就心情喜悦。半截式的却多是金面具，用雕镂的花纹衬托眼眸。

秦冉心中有些疑惑，便说:“师傅好手艺，只是店内的面具怎么都是装饰品，却不像别的店做一些傩戏面具？”

老人抬起的笔顿了一下，笑道:“我以前本是戏班出身，后来有了点钱才开了这个小店。面具毕竟就是一个玩物，适合大家的岂不更好。”

秦冉这才了然，怪不得那老人的一双眼睛这般亮，一点也不像一般的老人眼中满是倦怠。

她低头去专心看面具，却被一个金面具吸引了目光，面部只是简单的錾刻出一些云纹，蜿蜒游动。眼部是用金丝镶嵌出丝丝花瓣蝶落其间，而且是单独做成半截式的扣在上面，这样更能显露的眉目如画。她看得喜欢，便拿在手里带在脸上，一双凤眸更是波光流转，脉脉含情。她在铜镜前端详了一番越看越喜欢。

这时那个老人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微眯起眼睛看着秦冉，半晌才感叹:“姑娘可真是有眼光之人！老身的这具两层面具已制成了三月有余，今日遇见姑娘可算等到了对的人了。”这番话说的颇有几分高山遇知音心满意足之意。

原来这是一具两层面具。听了老人的话秦冉恍然大悟，她将那半截式的面具轻轻取下来，便是只有一具全面式的，额间却是画了彼岸花花钿，细细的花瓣朱砂鲜红，倒是另一番趣味。

秦冉很满意便想要买下来，然而伸手去摸荷包，却发现袋内已是空空无一物。一时无法，她只好无奈离了小店，悻悻地返回客栈去。

秦冉走在路上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无缘吧。

突然背后一声:“姑娘留步！”

她闻声转回身去，却看到那个老人追了出来，手里捧了一个盒子。

他跑到秦冉面前，道:“姑娘将这个面具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