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与卿缘深

秦冉接过老人手中的盒子，打开来看正是自己刚刚看得那一具假面。

她心生疑惑，问道:“我身无分文收了老板的东西心中有愧，不知老板为何又要追来予我？”

老人那双演绎过人生百态的眼睛此时透着一些神秘的光芒，道:“这是有人托我赠予姑娘的。”

秦冉在这里还不曾与什么人有交际，怎么会有人送东西给她？于是她又问:“那位人是怎样的？”

老人笑道:“那是一位公子，他只让我说这是一位与姑娘缘分未尽的有缘人赠予。”

缘分未尽……

秦冉心中顿时了然，异地他乡除了他还有谁呢？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流连在手上的假面，说:“老板可记得那位公子的眼睛？”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仰面细想了一番，道:“目光如炬含情脉脉一眼万年都不足将那公子的眼神表述得淋漓尽致，戏文里的那句‘望穿他盈盈秋水’也只能道出一二。”说着微微一笑有几分歉意，“我虽扮过那么多戏中的柔情公子，却也不能言尽公子眸中的爱意悉数，真是惭愧。”

秦冉颔首低眉，默然不语，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柔和的目光如山间流水中的月色。

老人看她眉头舒展一副恍然的表情，也就放心了，拱手一礼拜别秦冉，临走前又说:“姑娘可要收好了东西，这里面的缘可是那位有缘人亲手寻来的。”

“难道缘分不都是苍天安排的偶然么？”秦冉问道，嘴角早已泛起笑意，缓缓漾来，最后聚在眼角眉梢。

老人没有回答，负手缓缓踱步离去，一句话本里的唱词婉转动听，在暮色里散开:“君植百花醉芳红，竟为哪般？引得蝶飞斑斓，卿笑颜，倚栏粲然！”

秦冉看着手中的假面，慢慢垂首下去。

行人皆诧异，不明白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为何手捧一个盒子，独自站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垂首怅然。

没有表情的假面瞳孔黑漆漆，却有千言万语从里面涌出钻进秦冉心里，交织碰撞最后成了一片温暖柔软。

白日里那番话说得那样冷酷绝情，他被激得气急败坏却还是好言相劝。这些日子无论行到何处，日日吃食都是他依着自己而定。自己累了乏了困一觉醒来他必是守在身旁。就算喜欢的一个小东西他也留意……

想他是多么跅弢不羁的一个人，竟为自己甘愿这般猥自枉屈。

想他这样秦冉心中感动不已，却也是心疼不已。她将那个盒子抱在怀里如同抱了稀世珍宝恭敬虔诚，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脑海中慕沉景那满目的哀伤让她更觉得自己过分，他的一片柔情竟让自己曲解成那样的凿骨捣髓，他怎么会不心寒？

一路行一番思量，秦冉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这边老人回到了店内，见慕沉景还在。屋内光线已暗，他掌灯拿到慕沉景身边。

慕沉景立在一旁，手里捏着几张纸，纸上密密匝匝地小字叫他蹙紧了眉头，忽觉身边光线渐亮，才发现那人已经回来。

他一脸的愁云瞬间化成满心欢喜，问:“冉冉可说了什么？”

曳动的烛火映着他眉眼中的焦急与期盼。

“她只问公子的眼睛。”老人笑得几分悠然，“我就将公子的样子给她形容了一番。”

他轻笑，却是满心欢喜的。然后趁势将信放在烛火上，骤然燃起一片光亮，渐渐化成了灰烬。

伴随着火光渐灭，春风满面又变得冷若霜雪。

老人看他面目凝重，自知信中有要事，道:“卓公子信中可是说了什么？”

慕沉景负手立在门前，道:“不过是我想知道的一些旧时事。”微微倾身想外面张望，寻着那个人的背影。

华灯初上，红灯笼悬在门前，烛光柔和朦胧。

那双追随的眼睛目光灼灼若明月。

纵使眼前千千万万人的身影来来回回，他的眼中只有那一个她。纵使落阳无光，灯火昏黄，他也能认清千千万万人的她。纵使她无理取闹胡言乱语，他驰骋疆场的霸气也无可奈何，只想悉心呵护，一片柔情待她。

慕沉景的目光忽变得凛冽，言语中有几分狠意。

“你告诉卓木暂且静待，不必有下一步行动。本王以命换来的东西怎会让他夺取！”

“我既不亡，他怎能久！”

完毕，离了店去。

慕沉景跟在秦冉身后，紧紧相随。近了恐她发现扫了她的兴致，远了自己又担心跟丢。亦步亦趋十分耐心。

秦冉知道他必在身后相随，抱着怀中的盒子，笑得春风化雪。

回到客栈，慕沉景却不见了秦冉的身影，正在疑惑时店内的一个小二将一封信交给他，只说是代人转交。

慕沉景展开来，只见信上书写寥寥数语。

“夜，窗边会。”

字体隽永秀丽正是出自秦冉之手。

他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问那个小二:“交给你信的人可说了什么？”

小二被问的一愣，呆呆的反问:“所言所语难道信中没有说的清楚？”

慕沉景哂哂一笑，笑自己自作多情，无奈叹气，道:“信上说的明切，你且下去吧。”

那小二并不走，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那人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说你会赏我。”

慕沉景欣然接过，打开看了一回，眉毛一挑嘴角略抽搐。果然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给了那个小二。

小二躬身连连道谢，说:“那个姑娘果然没有说错，多谢公子！”

慕沉景拂袖离去。

那张纸缓缓飘落，纸上清晰地写着:“送信人劳苦功高，夫应多谢。”

月色皎皎，天空蔚蓝。月白风清将人心中的愁绪吹散殆尽。

慕沉景如约来到窗边却并不见一人，他推开窗，清风带着冷月落进来照着他眸子里浅浅的失望。

忽闻背后有脚步声他欣喜回头。

却见皎洁的月光如练，一人身袭月白云锦委地长裙，青丝挽起，发间一支双蝶金簪熠熠闪光。抬腕低眉，轻移莲步，抛水袖曼妙飞舞，曵裙摆衣诀飘飘。

她带着假面，看不出神情怎样，独有那双眼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慕沉景站在月光里，默然静看眼前人。她一袭白裙裹身仿若揽了一身月光，烨烨生辉。人似月皎大致就是这般。

不知是哪里的笛声在夜色里悠悠飘散，缠绵着月光流转，跟随舞动的衣裙翻飞。

他看着月光里长裙飞扬的身影，眼前恍若那个豆蔻少女无忧无虑，清脆的声音道一句“景哥哥”。

清风徐来衣袂翻飞，那个少女舞步轻盈，笑靥如花，无忧无虑。

笛声悠扬长裙翩翩，眼前人袅娜姽婳，眼波流转，倾城倾国。

这一支舞独她舞得淋漓尽致，这一生情唯她可倾，无人可寄。

一舞罢，秦冉提起衣裙地走到慕沉景面前，步履轻盈看得出她满心欢喜。

慕沉景征征地看着她，夜空寂寥将她微微的喘息声扩大，还有一颗心没有缘由地砰砰地跳。

他不知自己眼中流露的深情款款到底有多炙热，但是心中莫名的沉重只想着多看看她，唯恐再也看不到。

秦冉稳了稳神刚要开口，只听慕沉景的声音散开在夜色里，温润纯净如同这月色。

“冉冉，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上辈子欠别人的恩情多了来世便同他做夫妻，用一生一世来还，你说我是不是欠你最多的那个？你说我们缘分未尽所以必是长长久久的，所以因为上辈子的缘故，即使战争炮火也不曾让我们分离。

你千里迢迢来寻我，同我出生入死醉卧沙场，无一句怨言，不曾厌烦。我问你为什么而来，你说你担心夫君。

我问你若我真的一命丧葬战场，你如何？你骂我又拿这话反问我。我不知卿如何，但是我的心是疼的，是空的。那种空荡荡就如孑然一身走在茫茫天地之间，不能到尽头，不能返原地。所以我怕，道不会让卿死去。

你曾是无忧无虑，现在却因我而多了烦恼。我不曾守护你笑容粲然，反倒让你颦蹙不安。白日里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得心寒。但是我知道你一时口无遮拦才这样，真正不考虑你的心情的是我。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仅此而已。

这世间有一个你，你离了，还有千千万万人来替你。然而我心中只有一个你，你离了，便再无人可替。”

一番话说完，四周静谧，月凉如水。

秦冉透过假面看着慕沉景，喉头哽咽。

慕沉景修长的手指将秦冉的假面取下，她的眼中早已泪水氤氲。

这世间千千万万人，只有一个人来牵你的手陪你暮鼓晨钟，晨曦暮烟。

秦冉听他这席肺腑之言，再看着他感动得无声落泪。他背对月光，洒下一片阴影。这片阴影后独他的双眸闪亮。

慕沉景轻轻揽她入怀。他从拿到那封信便知秦冉有求和之意，可是他怎么舍得她这般委曲求全。一句夫君便早已抚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