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暗示

“夜鹰，还有那边那个穿着龙袍的小鬼，在决斗之前，我姑且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林幻半抬起头后，居然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们觉得，对于一个完整的文明来说，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问题挺有深度的，至少，不是一旁的海燕和罗晓能够回答出来的类型。它需要作答者对各个领域的知识都略有了解，能够站在一个非常综合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这可不是那种“从哪个角度将刀片砍入人体可以最有效地避开骨骼与肌肉的阻碍”这种暴力学的东西，像罗晓这种粗人，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和海燕在一旁乖乖地等那两个被点名的“尖子生”作答。毕竟说实在的，现场的战斗环境并没有那么紧凑，基本都被林幻一个人牢牢拿捏在手中。他想打，那么就这么半是游戏半是认真地打上一小会儿；他要是想停下来唠嗑两句……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唠就唠呗。

于是，夜鹰和龙傲天纷纷停下了进攻的势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一个文明，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其实这种问题的答案是相当开放的，不同的人，会有截然不同的理解。但像是海燕和罗晓这样的古代人，是不可能说出林幻想要的答案的。在他们的理解中，尚且只有“民族”，而并没有“文明”这样宏大的概念。妖国与龙国一直都是一种貌合神离的关系，更不用提哪怕是在一个小小的国家之中，贫与富，仙与凡，这些都是可以造成对立的不同阶级。海燕他们都有着、并且深深局限于自己的阶级。偶有超脱的，心系一国百姓的安危，就已经算是大德之人了。想要让娑婆世界的所有人都认识到自己其实属于同一个文明……至少现在，也只有这两个思维超前的人可以做到。

“科学技术发展。”夜鹰答道。

“天空。”龙傲天的回答显得言简意赅，而又有些不知所谓。

“……我总感觉你们俩说的可能是同一个意思，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林幻没有直接说对或者不对，他的表情也一直是满脸凝重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你说的天空，是什么意思？”

“人类对宇宙的好奇心。”龙傲天接着答道。

林幻一愣，随即嘴角轻轻一撇，竟开始哈哈大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打架的时候打着打着就笑出声来了，但不管多少次，夜鹰还是会被他给吓一大跳。天知道他脑回路究竟在是怎么长的，说话就好好说嘛，突然咧开嘴就是一阵大笑，别人还以为你要吃人呢！！

“好奇心……只有巅峰种族才有好奇心！你们的巅峰种族是什么？仙人？还是那些连加减乘除都不知道的百姓？”林幻摊了摊手，用看似疯癫的表情做出一个略微有些浮夸的笑意，说道，“一个封建专治帝国的皇子，居然会说出这种好像科学精神先驱一样的话。且不说你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地球外来者……你的国民，那些被所谓教条所洗脑、奴役的战士们，他们真的会发自内心地对什么东西产生好奇心吗？”

夜鹰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林幻看似疯癫的嘲讽，另有他自己的用意？看着状况，他不断地用挑衅般的连珠炮去激龙傲天，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那就只能是想要逼迫他回答出来。可是，他能回答出……什么呢？这个思想和力量都远超凡人的恶魔，他突然在战斗中插入这么一段看似很高大上的对话，究竟是想要听什么呢？

还是说，他是故意要让自己或者龙傲天联想到什么，才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一阵没来由的恶寒附上夜鹰的后背，他戚戚然地瞥了一眼笑意盎然的林幻，感受到了一种在漫长时光沉浸之下独有的高深莫测。这个男人，拥有着可以媲美大多数文明历史的高寿命。他要是想要算计他们这些心理年龄撑死了十八九岁的孩子，简直就像成年人扭断婴儿的手腕那么简单。

龙傲天显然还没想的那么深，听闻了林幻诱导式的嘲讽，当下便上了当，将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既然你那么厉害，想必也对地球文明的发展了如指掌吧？”虽说他用的是问句，但……从语境上看，却又是不容辩驳的肯定语气，分明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

林幻冷笑了一下，冲他微微一扬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第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的，是约莫200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古人。人类这个种族自打诞生以来，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用在了打猎上。约莫500年前，我们还以为自己是地球的中心，并以异端邪说为名，将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活活绑在柱子上烧死。300年前，蒸汽动力才开始初步替代了人力，也为工业时代奠定了一定的基础。30年前，我们造出了一种对人类文明而言有可能是末日的恐怖炸弹，并仅仅因为政治观点不和，就将它指向对面。至于信息科技和互联网的发达，以及引力波为人类带来的第一批贡献，则是在进10年之内才发展起来的。”一提到自己的故乡，龙傲天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金色的眼瞳里也放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光芒。一开始，他还尽可能用“人类”这样的词语来表达自己代指的对象，但到后来，则完全变成“我们”之类的字眼了。

树高百丈，叶落归根。甭管在娑婆世界混的多么厉害，他终究还是没有忘掉自己的故乡。

至于海燕……这些话落在她耳中估计，全都是像“龘嚹甮犮昄躱偹蔕瓿茤赑馿闅”之类听都听不懂的东西了。

“那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林幻在此刻好像变成了一个循循善诱的大学教授，半眯着眼睛，用切实的案例和理论之间的结合，来让那些天资颇丰的学生在思考之后自行领悟他想要传授的道理。

“这说明，当一个文明开始产生对宇宙的好奇和探索心之后，那么距离他们真正走进宇宙的时间，其实就相当于是没有的。毕竟，从一个更加宏观的角度来说，几千年的功夫只不过是……”说到这里，他的语速慢慢讲了下去，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恐怖故事中值得停顿的那部分一样，细思恐极，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的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冻住了，只是不住地上下摩挲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金色的眼瞳在一瞬间因为某种莫名的恐惧而猛地放大，瞳仁则为了感光变化而收缩起来，乍一看，竟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几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划过脸庞，他这次终于有所感知，举起右臂，用宽大的龙袍擦了擦。

“不过是，弹指一挥，对吧。”林幻微笑着将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夜鹰可以看见，龙傲天高耸着的两道剑眉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他似乎被林幻所暗示的内容震慑到了，一下子竟然忘记了自己仍然身处战场，只管埋头思考着什么东西。可以肯定的是，他所想的那些事儿，绝对都是一些不能被在场大多数人所理解的玩意儿！甚至就连夜鹰都没一下子弄清楚林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龙傲天却非常精准地抓住了那个点。这也是一个类似恐怖故事中“隐藏恐怖要素”的地方，如果没能自己想出来，那么整个故事或许就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冷笑话而已。可是……一旦你真正自己想到了这个隐藏的“恐怖点”，所有的故事内容就会十分自然地有了第二种截然不同的定义。前文之中看似没有必要的交代，都尽数成为了此刻的伏笔，会让读故事的人不自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冷汗直流。这，才能称之为是完美的恐怖故事啊！

“你是叫……海燕对吗？”龙傲天忽然转过头来，轻轻问道。现在的战局什么的似乎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虽然夜鹰还不明白，但看他这态度，恐怕，还真的是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毕竟自龙傲天进门之后，除了自我介绍的那么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摆着一幅高贵冷艳不同人语的样子。而现在，他居然会主动放下姿态来与海燕搭话……看来，事态已经严重到不允许他摆架子的地步了！

林幻笑嘻嘻地站在一旁，也不出手干涉，好像是在为龙傲天的一点就通而感到高兴。

“嗯？我是……”海燕突然被他点名，不由地吃了一惊。随即她才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貌似也没说名字什么的啊……

“鸡兔同笼，鸡和兔一共三十五个头，九十四条腿，问，鸡兔各多少只？”

“啊？？”海燕完全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掰着手指头，用一种不甚确定的声调慢慢说道，“嗯……二十三只鸡，十二只兔？”

……

“你看吧，事情就很有趣了，对不对？”林幻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