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肆意

云胡却并不觉得好看，那灯火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摇摇晃晃，他的心也不自觉的上下起伏。那灯火，多么像随风飘零的落叶啊。与其说自动脱离树枝的叶子，不如说是叶子被树枝抛弃。汲取够了养分，便在修身养息的冬日将它丢弃，任由寒风载动着叶子微薄的身躯，四处飘零，好不可怜。

怔了怔，云胡忽的反应过来，摇头浅笑，自己竟是看着这灯火思绪飘远了。一片假想的落叶竟能让他如此的感怀伤秋，他何时也同那诗文里的文人一般愁肠优柔了。

“哐~哐~！”，风势渐渐大了，窗扇被怂动的直撞窗扉，一声一声的似要撞进人的心里。云胡觉得有些凉，微微拉紧衣襟，起身向窗台走去。抬眼向窗外看去，乌云密布，已是下了暴雨。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寒风呼啸，草木皆是一派凋零之相。

不想再去细想，胡云用力慢慢将窗扉合上，仍是灌进了一屋的凉意。

复又拿起书本，还是刚刚神思飘远的那一页。胡云渐渐叹了一口气，不愿再让过多的愁绪劳神费力，凝神静气，重新看了下去。

“哐~~哐~~~！”，寒风肆虐，暴雨嚣张的再一次将胡云关好的那扇窗毫不留情的吹开，窗扉有些凶狠的砸在墙上，声音更加的张狂。雨势也渐渐大了，有许多随风席卷砸落进来。胡云将书放好，烛火已然被呼啸而来的风席卷的隐隐有泯灭的迹象，他赶忙将烛台拿远，起身再一次去关窗。

今晚的夜越来越凉了，狂风呼啸，乌云似有侵城之势。本就不平和的一夜，胡云的心也再一次乱了起来。希望今夜一切无事。

云胡走到窗前，一时间被风雨迷了眼，挣扎着眯眼再想关窗时，云胡忽的看到了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个女子，如此的瓢泼大雨，她怎么会一个人站在门外？看样子已是来了有一会了，浑身湿透，十分的狼狈。

云胡急忙关窗，转身去给那女子开门。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门外迟迟不肯敲门进来？淋成这般模样又是为何？为了博取同情，还是有何隐情不愿与他相见？

敛下心中的疑惑，胡云快速的开了门。

只一会儿的功夫，雨势更大了。电闪雷鸣，忽然的闪电，映照的女子本就瘦削的身姿在狂啸的风中更加的柔弱憔悴，摇摇欲倒。

来不及辨认，也没有撑伞，云胡抬脚想要出去将那一言不发，只默默低着头淋雨的女子迎进屋里。这时，又一道电闪雷鸣如春雨炸雷，将那女子脸上落寞的神情以及面容显现出来。

胡云有些难以置信，这是，“采薇——？！”。此时的采薇没有了平日里的威风凛凛，更像是一个可怜的在外流浪了许久近乡情怯的孩子。

来不及细想，胡云压下心中的困惑和惊讶，让采薇进来。

采薇默默地进了屋，仍旧一言不发。被雨淋了有一会儿了，采薇早已全身湿透，神情落寞的不像她。胡云看在眼里，疑惑的不知如何开口。

“你怎么站在我门外淋雨？你的随从呢？怎么也不带把伞？”胡云慢慢的轻声问道，深怕惊吓到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的采薇。“今日，怕不是书柬的大喜之日吧？你又怎会，”云胡没敢再开口，她现在这样已是难得见到，若是再戳及痛处只怕会被刺激的不知作何样子。

采薇好似丢了魂一般，两眼空洞无神，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答~滴答~”的落下。两人都没说话，云胡在等她为自己解惑，他相信这样一个从不在他人面前示弱放下伪装与防备的人，是会一会儿就缓过来又恢复如常的。

可这一次，云胡错了。

好半天采薇才像是回魂似得动了动眼眸，几不可见的怒了努嘴，仍旧没有说一句话。云胡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微微皱了皱眉，想拉着她坐下喝杯热茶暖暖。

可采薇没动，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就在云胡以为采薇要一直这样保持一个动作不动，想要用强将她安顿下来的时候，采薇忽的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

云胡被这一扑扑的猝不及防，只伸手接住她，稳住她的身形，慢慢的等她发泄。看着采薇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云胡也不禁感到一丝丝的触动，伸手轻轻拍着采薇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云胡从来都不曾见过采薇哭泣，在他印象里，眼中，采薇一直都是那个胸有城府，心怀江山社稷，坚强独立，甚至是有一些冷血的人。平日里的模样一向是威严而不容侵犯，从来不曾向旁人展现任何脆弱，会让人看轻的一面。如今，却在他的怀里哭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云胡饶是再狠心，此刻也不禁动容。想起顾谦之死后的那段时间，采薇伪装的和平日里一样，丝毫没有与往日有任何的不同，就连贴身伺候的人也觉得正常的有些反常。

直到后来，好久好久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偶然在不经意间看到采薇一个人在一个几乎没人去的小角落蜷缩着，旁边是一地的酒瓶。酒的味道浓烈的有些刺鼻，他在一旁偷偷的看了许久，终究忍住没有上前关心。

那时候云胡才真正的明白，原来真的不是 每个人都像表面表现的那样，没有烦恼，从来都是一副强大的模样在众人面前。就像那时的采薇，即便顾谦之死了那么久，她平日里伪装的那么好，骗过了所有人，也许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没事的模样骗了过去。

可当她自己一个人卸下所有的伪装与防备，彻彻底底的变回她自己的时候。顾谦之的死在她心里留下的伤痛与疤痕还是会跑出来，猝不及防的击溃她所有所有的坚强，让她变回那个会哭泣，会伤心，会借酒浇愁的血肉之躯。

云胡第一次觉得自己和采薇之间的距离不是那么远，抱着仍旧哭泣的感伤的采薇，云胡将她搂的更紧了。窗外，依旧是瓢泼大雨，狂风肆虐，寒冷直击人心，但屋内，云胡和采薇互相拥抱依偎的身影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十分的温暖。

从一开始的号啕大哭，采薇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小，开始转变成小声的抽泣。云胡拿出锦帕轻轻的替采薇擦去眼角和脸上的泪痕，细声安慰道“你若不想开口就罢了，我不逼你。哭完就忘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明天你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采薇。”

“不，我忘不了！我怎么能忘，怎么能？云胡，你知不知道，书柬，书柬，死了。”采薇紧紧抓着云胡的衣襟撕心裂肺的吼道，那模样，几近疯狂。一点都没有采薇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书柬，死了？

云胡满心满眼的不相信，不是相信采薇淋雨装哭骗他，而是根本就想不到书柬好端端的会突然就死了。原本以为采薇忍着心痛去参加他的婚宴已是极致，却不料她还要再次承受失心之痛。

关于书柬的死，云胡已经不想再做任何的打探和评价，逝者已矣。更何况，采薇如今的这番伤心模样，也不会再打起精神和他从头说清事情的经过。就这样吧，让采薇痛快的酣畅淋漓的放肆大哭一场，不再过问，就当成一个秘密，一觉醒来就将今晚忘得一干二净。

“莫哭。采薇。无论书柬是因何而死，这个种缘由我们暂且不要去追究。你切莫为了他哭伤了身子，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如此这般的糟蹋自己的身子替他难过。”云胡轻轻开口。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书柬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去往了另一个没有悲伤，痛苦，也不会再感受到任何酸楚的世界。采薇再如何的思念，悔恨与不甘，都只能独自一人品味内心的苦果。

“不，云胡。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书柬，”采薇再一次哽咽，哭的泣不成声。别人又怎么会明白她内心的痛楚。

“是，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你再这么难过下去，你的身子会垮掉，你会因此一蹶不振！”云胡抓住采薇的肩膀，逼她和自己对视。

采薇被云胡眼里的坚定所震撼到，是啊，她现在算什么呢？她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采薇吗？微微镇定，采薇才开始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向云胡诉说事情的经过。一幕幕，就像刀子那般清晰狠厉的割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痛的无法呼吸。

听完采薇时断时续，夹杂着哭声的叙述，云胡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本就只能远远地观望的人，只希望能够余生不能相守白头也可以像普通朋友之间偶尔互相探望，谈谈心43声敲打着门窗，屋内，采薇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痛。

云胡的心经不住被采薇的模样轻轻扯动，微微的刺痛。云胡没有犹豫，顺着自己的心意主动将采薇抱紧，用自己的宽厚肩膀给她一方暂时的避风港，让她不用再去找什么罕无人至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借酒浇愁，才能放肆的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