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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谪玉舫因着这曲拓枝,便已将所有兴致耗尽,加上此刻靠岸,梁王赵佶下了船舫,应雨晴回了菀萱阁……偌大一画舫,顿时冷清起来。但此刻时辰尚早,自然不能让客人们觉着乏味。
果不其然,北笙正打算离了画舫,到滦河边上看看风景的时候,见着芸娘走上舞台,“诸位爷,今日拓枝已尽,但夜色尚早,芸娘这里有美酒一壶,还望大家品酌。”
“芸娘,这是什么酒?这般稀罕?”楼上传来豪客追问。
芸娘欠身一笑,将赤红色的琉璃酒壶举起,“西域,菩提酿!”
芸娘的声音不大,但听在谪玉舫这些豪客公子耳中,不啻雷音。菩提酿是西域之酒,传闻乃是天竺菩提果酿成,有通神凝魄之效。这酒有价无市,就是皇宫中也未必见得,今日谪玉舫拿出这酒来,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出一千两!”
“两千两!”
……
此起彼伏的叫价声,让谪玉舫又热闹起来。
芸娘唤了许久,又做了止音的手势,这才让这些豪客静了下来,“诸位爷,今日这壶菩提酿,不是价高者得,而是凭诗词得。”
“诗词?那何人评判,你光说好,又见不出高下!”
芸娘一听,欠身一笑,“这位爷问得好,文章事,本无一二之说,因而今日这诗词,可否由雨晴来评判?这壶菩提酿就放在雨晴闺阁中,若有诗词着意者,可入菀萱阁!”
这话一出,更是掀起千层浪。
菀萱阁是应雨晴闺阁,这屋子怕是就没有男人进去过,今日一壶菩提酿,再加上雨晴姑娘,怕是要让整个谪玉舫的人疯狂了。
“好!”应雨晴在诗词上的造诣很是不凡,由她评判,自然没人有怨言。
……
“既如此,那以半个时辰为限,若有诗词成者,可着小厮送至菀萱阁!”
……
谪玉舫中装裱的绝妙诗词也是琳琅满目,朝中权贵、历代文宗,也有诗词在其中,比如前左央阁学士杜礼便有一阕《望海潮》挂在谪玉舫中。
“诶,姜天澜,你好像文采不错,要不试试?”北笙喝着酒,朝姜宸眨了眨眼说道。
姜宸举杯,轻声一笑,“怎么,你对那应大家动心了?”
北笙一个白眼甩来,“去去去,要动心也是对你动心,对那小丫头片子,还没这心思呢。”
姜宸又饮一杯,这丫头还说别人小丫头片子……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北笙吃上菜,又探着身子冲姜宸说道,“姜天澜,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见姜宸流露出好奇神色,北笙清了清嗓子,说道,“嗯,这天澜兄啊,才情高雅,谦恭笃逊,评骘天下,远见卓然,这风度才情啊,为人倾慕……”说完话音突然一转,“我感觉他们是在放屁!”
姜宸盯着北笙瞧了半晌,这才回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喝酒啊,喝好酒,菩提酿。”北笙瞪着大眼睛,有些楚楚可怜地望着姜宸。
……
姜宸盯着北笙瞧了半天,突然摇了摇头,苦笑一番,“行吧,那就试试。”
“那我可就,静候佳音了。”北笙嘻嘻一笑,很是期待。
……
姜宸提笔写了一阕词,也未给北笙看,便招呼小厮递了过去,隔了片刻,又觉得不对,便又写了一首,再递了过去。
“干嘛要写两首?”北笙好奇问道。
姜宸的目光有些空洞,想了片刻,缓缓说到,“一首是奉承的,一首嘛,写心的。”
“那写的什么,念给我听听?”
姜宸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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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萱阁中,单龙城已经离开,三年了,他总是这样,过来就醉,醒了就离开。应雨晴在想,要是有一天他能同自己多说上些话,那该有多好。
她不在乎单龙城已经娶了凌嫣郡主,她也不在乎什么名分,她只想安安静静,看着他,或者伴着他,一天天变老而已。
瞧着这一桌珍馐已经凉去,应雨晴坐在椅子上,玉臂轻抬,微托香腮,愣愣地发着呆。
……
芸娘过来了,陆陆续续又有很多小厮送来了客人的诗词。
有的香艳旖旎、有的豪情万丈、有的孤芳自赏、有的清雅别致……应雨晴是出生诗书世家的,这样的诗词,她打小就看,可这样拙劣乃至于附庸风雅的诗词,她也从来不愿多看。
“走了?”芸娘在一旁问道
应雨晴点点头,只是看着手中的诗稿,撅嘴道,“怎么就这水准?”
芸娘也把诗稿拿过来,“不应该啊,里头有好些才子呢。”今晚这主意自然是先前就商量好的,滦河六舫之间互有竞争,谪玉舫除了走歌舞一途,在诗词上也是造诣非凡。
本想着今夜出一两首绝唱好惊艳四座,结果看到的却是这样的诗稿,着实让人失望。
“你事先就没放出消息?”应雨晴追问道。
芸娘白了雨晴一眼,“你当我做事这么不靠谱?还还没给他们定诗题,就是想出一两首像样的。”
应雨晴瞧着芸娘模样,掩唇一笑,“倒不是没有好的,你看那句‘云破月来花弄影’不错吧?还有那句,‘缘恨情长情短时’,不过都是单句,于整诗并无韵意……”
“嗯?雨晴,这首你也没瞧上?”芸娘递过来一纸诗笺。
“哪首?”应雨晴接过来,品酌起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虞美人?”应雨晴又把诗稿拿起,似乎想从这阙词中读出更多的意境,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尽词中的苦涩。
这是写人,还是述景?这是悲春伤秋,还是应时感物?这样凄婉的词,本不该出现在谪玉舫这样的地方,为何又偏生觉得在这里出现,也当是一种缘分。
“喏,这里还有一首,也是那位叫陈江的公子写的。”
应雨晴再接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是痴情了,动情了啊。”芸娘在一旁调笑道。
姜宸送了两首过来,却是先有的佳人,再有的虞美人,没曾想到了应雨晴这里反倒看的次序颠倒了过来。
看着这两首词,应雨晴笑了笑,“词是好词,未免有些轻薄了,看来又是一些吟风弄月、悲春伤秋的无聊士子……”说着停了片刻,“不过今日诗词,当以虞美人为最!”
“见一面?”
瞧见应雨晴点头,芸娘欢欢喜喜出了菀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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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陈江公子入菀萱阁。”
随着这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知道,是这位陈江公子的诗词,入了应雨晴应大家的眼。
姜宸朝北笙一看,“如何?”
说着起身,来到舞台前侧,朝芸娘一揖。
芸娘瞅着陈江,也是笑语吟吟,“陈公子一曲虞美人,当真绝妙。陈公子请吧,雨晴已在菀萱阁恭候。”
“可否带上我朋友?”陈江指了指还坐在位置上的北笙。
芸娘停了片刻,“公子两首诗词都是佳作,自然可!”
随着芸娘刚入菀萱阁,便听到悠扬琴歌传来。
……
过了许久,琴音歇落,姜宸不由赞道,“浩淼烟波,去留总无念思之意;澄江百练,岸渚多有痴情之心。应大家这曲《碧水澄江》当真有仙音绕梁之妙。”
珠帘后,应雨晴挑帘而出,腰肢婀娜如柳,素手纤纤若素,当真有绝代之称,“哪里当得陈公子谬赞,不过些许末技,入不得眼,聊以解乏罢了。”
应雨晴早就习惯了风月场上这些恭维,虽说这位陈公子的确瞧着卓尔不凡,但她意不在此,便没有所谓的热切,只是将目光瞥向北笙,瞧着他那张精致脸颊,倒是生出狐疑。
“陈公子的虞美人的确是极好,未曾想在琴音方面也有造诣,当真才子。”
“才子不敢当,陈某嗜酒之人,不过为饮菩提酿而来。”
芸娘掩嘴一笑,这人倒是……不解风情啊,“既如此,不妨坐着,我让人将酒菜送来!”
姜宸摇了摇头,“不了,喝杯水酒就走。”
姜宸说着,来到桌前,将桌上菩提酿倒了两杯,一杯饮尽,回味片刻,一杯递到北笙跟前,“尝尝,很不错。”
北笙怪异地盯着姜宸,接过酒杯,先抿了抿,然后一饮而尽,“好酒,真好喝!”
见着北笙喝完,姜宸朝芸娘和应雨晴一揖,“雨晴姑娘美意,陈某谢过,既已听过琴音,饮过美酒,那就此告辞了!”
说罢,头也不回,出了菀萱阁。
……
邯都街衢,北笙提溜着买给阿爹的醉驴肉和杏花酿,一个蹦跶,把脸贴到姜宸跟前,“姜天澜,你是不是喜欢我?”
见着姜宸不说话,北笙又是哈哈大笑,“哈哈,就是,不然怎么可能连应雨晴这样的大美人都不待见!怕我吃醋?不会的啦,就算我当了正妻,也准许你纳个妾什么的……哈哈!”
姜宸望了眼无忧无虑的北笙,“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小丫头片子……快回吧,卓兄的酒肉要凉了。”
姜宸说完,朝街衢那头走去。
他没跟北笙说的是,应雨晴长得很像临都城中那个女人。
很多年,他都没见过了,他的太子妃。
“北笙啊,我是有妻室的人……”夜色阑珊,呓语低音,姜宸不知何时,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什么?”
“哦,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