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尽全力

竹笛公子沉沉地叹息一声：“哎，咱们石国本来就国小人少，外部又面临着强大的大食的欺压，长年争战不得稍息，又得不到后援，自己人还这样自相残杀，是天要灭我石国吗？”

大家都不作声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愤之色，空气异常沉闷。良久，一人才委屈地道：“咱们能有什么法子？一直是那居车鼻施与王子远恩他们在步步逼人，我们从来都是想方设法防卫自保。王子殿下，你这就不对了，我们自然早就盼你回来，你回来怎么不多带人手呢？在长安的朋友为什么不保护着你同回？”

竹笛公子抿了抿唇轻轻地说：“我不想惊动任何人，怕引起不必要的波澜，只想悄悄抵达。”

“可你倒是瞒过了我们这些好兄弟，他们反而先知道了消息。他们在长安有很多耳目，而且不仅在长安，总之你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严密监控着。这次你太吃亏，由于不通知我们，结果信息不对等，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来对付你，我们什么也做不成，变成了你只身一人应对他们的阴谋暗害，太危险了。这中间只要出了一岔子，你就会命丧他们之手，我们这些人群龙无首，石国未来的走向就完全失控。”

竹笛公子目光坚毅得有丝冷酷：“为了石国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会尽全力，用尽所有的法子。”

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庄严地发誓：“我们跟定王子殿下，唯你的命令是从！”

竹笛公子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都坐下：“好！让我们共同努力。大食方面情况如何？有什么新动向？”

一人唉声叹气道：“目前葱岭地区大部分部族都被大食强行归于他们治下，药杀水区域已是大食的势力范围，大家都受大食钳制，因此暂时没有大的军事行动，但平时对我们的欺压很多，大家苦不堪言。车鼻施特勤自被大食扶植为国王后，一心拉着全体石国国民向大食靠拢。石国国内争论得很厉害，分为两派，一派赞成亲唐，一派亲大食，争论已经演化成了明争暗斗。大食安操在其中的线人操作着国中的局势，让我们亲唐一派越来越失势。”

另一人抢着说：“自老王莫贺咄吐屯于开元二十九年在色雅尔进军药杀水区域的战役中殁于阵后，大食不就已经把持了石国的国政吗？本来新国王是为伊捺吐屯。他还于当年给大唐发求援表，请求发兵讨伐大食的，唐未应。那时大食就强迫石国换主，正王成了车鼻施特勤，他代表石国臣服于大食，伊捺吐屯只好降为副王了。亲唐一派从此受到打压，又得不到外援，我们过得很憋屈啊。”

“本来当年老王殁后，该当王子你即位为石国国王，可老王当初为了爱惜你，怕你被害，早早将你偷偷送入中原，也可惜那时你年纪小，所以暂时伊捺吐屯任国王，他的本意也是等你回来后把王位交给你，然而此后情势如此巨变。那远恩成了王子，他想今后继承王位，当然怕你回来夺去他的位子，他们父子一直对你防范极紧。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王子，远恩什么也不是。这次王子殿下回来，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我们都听王子殿下的吩咐。”

竹笛公子站了起来，淡雅俊美的面庞严肃凝重。“谢谢诸位的支持，具体计划以后详谈，我们这些人先回到石国再说。对了，邵瑶的事想来你们都打听清楚了吧？其他人都是她的朋友，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们在这里休整几天就出发。”

他吩咐完之后抬步走出，到厨房里提了一壶才煎好的茶往自己房中走去，邵瑶在他的屋中等着他。

一脚跨进门就瞧见邵瑶坐在屋中的炕上，竹笛公子并未奇怪。“邵瑶，什么事？”他进去关上门，将茶壶置于桌案上也坐在了炕沿，目光轻柔很平静地问。

邵瑶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容平平板板，没有任何表情。

“竹笛公子，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们大家吧？王子？你是哪家的王子？身份很高贵啊？”清澈悦耳的声音带着那点尖刻。

竹笛公子浓眉蹙了下，随即舒展开来，完美的面容带着柔和的微笑：“邵瑶，你先别发火，有些事虽然我早想告诉你，可是怕一说出来，你就会离开我。现在看来想瞒也瞒不住，现在就让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

他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青瓷碗，每碗倒了些茶，用茶托子端着递给邵瑶一碗，自己也端起一碗复坐于床沿。

邵瑶目光直直地望着他，而他则不紧不慢地吹开浮叶抿了一口，任蒸汽模糊了俊朗的面孔，看也不看邵瑶，目光略微有些深沉，幽幽开口：“我的生父是莫贺咄吐屯，原石国国王。”

邵瑶的眼睛渐渐睁大，很复杂地望着他：“这么说，你真的是石国王子？难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王者的气质。”

竹笛公子这才抬起头来，探究地看向她：“你不觉得奇怪？你太容易地接受了这件事我倒觉得不习惯。”

邵瑶摇了下头，又眨了下眼睛，不愠不喜：“你一次次以新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被惊悚习惯了，现在别说你是石国王子，你就是说你是大唐的皇上，只怕我都难得惊讶。我脑袋还比较麻木，想不出来你变身为石国王子后，会给我带来什么不同的命运。只是你说说看，你怎么就成了前石国国王的儿子了？你娘不是何香吗？”

竹笛公子也摇了摇头，笑得有几分无奈：“没错，我娘的确是何香，可她在西域嫁的人就是石国国王。我父亲被我阿娘的笛声吸引，也被她的容貌吸引，更被她身上浓重的忧郁吸引，两人结为了夫妇，有了我，后边的事你都知道了。”

邵瑶低头慢慢抿着茶，有些走神的样子，竹笛公子双眸紧盯着他，很想知道她心中怎么想。

半晌，邵瑶抬起头来，拧了下眉，轻轻说道：“我不明白，石国不是粟特人吗？你怎么会说你有突厥血统？也就是说老国王是突厥人？”

竹笛公子舒了一口气，调换了坐姿，笑了笑：“这个问题，跟石国的历史有关。石国的确是粟特国，不过在以前，西突厥第二代君阿史那波系的泥橛处邵可汗攻破石国，杀其王，以特勤匐职统治石国，成为西突厥的小可汗封疆之一。”

“后来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室点密系小可汗射匮起兵伐泥橛处邵可汗，统一西突厥全境，进而发兵攻石国。石国国王已由西突厥委派的摄舍提部的监国吐屯所历代世袭。就是说，石国是粟特国，但国王是世袭突厥人，是吐屯系的突厥贵族，也就是我亲生父亲那一系。”

“由于我母亲是汉人，所以帮我起了个汉名，石景安，正好与安西大都护府西州刺史张待宾手下长史，我的养父石万春家两个儿子的名字相配，后来我就做了他的第二个儿子，石家二郎。我父亲之所以把年幼的我交于养父带回中原，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因为由于大食的崛起，石国内部出现了亲大食的一派，也就是副王特勤一系，他们在大食的暗中支持下，积极夺权，内部的明争暗斗，让我的阿爷认为形势险恶，他可以为石国战死，但希望他的儿子能留下来，所以偷偷送走了我，那年我十三岁。”

竹笛公子站了起来，端着茶杯走至窗边，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眸光暗沉，语音沉痛：“数年之后，我的阿爷，老国王，在与大食的一场战斗中死去，我得知噩耗，痛不欲生。养父母及两位兄弟都竭力安抚我，我才得以继续活下去。”

“当我无意中发现有来自石国的人在刺探着我的信息后，我知道他们是特勤一系的人，此时，特勤已经从副王变为了正王，而正王伊捺吐屯却变成了副王。我可以想像这其中激烈的斗争。为了自身及养父一家的安全，我躲避他们，带着前来找我的康茵住进了九华山，同时无意中发现了林蝴蝶开辟的洞府，在一个暗室中寻到了武功秘笈，于是潜心修练，终于小有所成，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你，此后就不用多说了。”

邵瑶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虽是俊逸出尘，但仿佛承担着千斤重担般那么沉重，她深为同情。

竹笛公子抿了口茶，转过身来，眉目深深地望着邵瑶：“其实在我被送到中原之前，我跟阿爷就几次险遭陷害，我能活着真算命大。邵瑶，其实像我这种身份，原不该爱上你，我该全副精力重振石国，全力应对那看不见的势力。但我身不由己，我的心不可自抑地向你靠近，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是我把你拖进了你本不该有的危险边缘。”

“经过了痛苦的挣扎，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对自己说：允许我放纵自己吧，我需要邵瑶，有了她，我才能精力充沛地投入到未来的险恶中去。邵瑶，我一次一次地请求着你，你可有点动心？还在意我有突厥血统吗？亦或被我这落魄王子的身份吓到？其实，我早就想请你做我的王妃！”

邵瑶心灵震撼，她也站了起来，心乱如麻。咬了咬下唇才喃喃说道：“王，王妃？这也太超出我的接受力了。我只是一名普通女子，这样的称号感觉是距离遥远的东西。其实，身份或是血统并不是大问题，我们之间经历了很多波折，可是在我已经几乎要接受戴毅飞的时候，再让我转过身来投向你，似乎不妥。我走得匆忙，都没有通知戴毅飞，还不知道他急成什么样。我怎么可以在他为我担忧为我心急如焚之时又接受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