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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度日如年

作者:文暖 | 发布时间 | 2017-12-12 | 字数:3437

胡人勇敢习战,而且他们贫寒,没有结党,只要朝庭施以他们小恩惠,那么胡人一定能为朝庭尽死。玄宗被说动,诸道节度使全都用了胡人,除了安禄山,还有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等。

邵瑶非常忧虑,精兵都被派往戍边,中原空虚,安禄山一旦谋反,但无兵可用。戴毅飞跟太子一定十分忧急。

她又打听得戴林甫加紧了对太子的陷害,他在长安另设了推事院,然后一次又一次兴起大狱。由于杨贵妃的哥哥杨钊得到皇上信任,可以随意出入内宫,戴林甫积极与他结交,任命他做御史。

戴林甫兴起的大狱中,凡是能稍有牵连到太子的,都悄悄派人上奏,把犯人交给酷吏邵希奭与吉温审问,杨钊也乘机把他的仇人一并处理了,被诬陷杀害者有上百家,而太子与戴毅飞因十分谨慎,还有高力士与宁亲公主的驸马张垍暗中常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所以幸而无事。

邵瑶也能猜到太子与戴毅飞该是何等的如坐针毡,周围处处陷阱,一定是度日如年。

她在黄山的处境颇为尴尬,因此想着是不是进京去帮助戴毅飞。她已经跟戴毅飞说清了她失身于竹笛公子,戴毅飞显然非常在意,这样他就不会与自己再陷于情感之中,相处起来必会简单容易很多。

这样一想,邵瑶就下了去京师的决心,至于把刘青云、陆安阳、张嘉利兄妹留在黄山,他们该如何相处,她已经顾不过来了,主要是她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不在这里,他们应该相处得会容易些。

于是有一天,邵瑶在屋中留下一封信,托言下山有事就背着包裹走了。她想着,如果当面告别,一定又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还是暗地里走开的好。同时她也暗中祈祷刘青云能接受张珊珊,这样一定能极大地改善大家之间的关系。

下山之后,她索性就以本来面目上路,不再扮为男子,现在戴林甫与安禄山有更重要的目标,早就对抓捕她松懈了,已经没那么多人注意她。

她一路往长安而去,这一天,邵瑶住店,放好了东西就下楼吃晚饭。她去找了一家比较清静干净的酒肆走了进去,要了一个包间,才坐定点了菜,就听到隔壁包间里有哭泣怒骂之声。

她拧了下眉,吃个饭都不得清净。索性不去管他,等菜上来后自顾自地吃。

隔壁包间似乎是两个人,情绪甚是激动,一人边哭边吟:“坡陀青州血,羌没汶阳瘗”,邵瑶停下了筷子,这声音有些熟悉,会是谁呢?

突然“啪”地一声响,惊得邵瑶筷子上的一块肉掉到了碗里,只听一个高亢的声音怒道:“君不见戴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悲愤之极。

邵瑶这一次听出来了,是戴白的声音!另一个她也立即想了起来,一定是杜甫!

她兴奋极了,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出门来到隔壁,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扬声欢呼:“戴太白,杜子美!还记得我邵瑶吗?”

包间中杯盘狼藉,两位青衣幅巾之人已显醉态,面色胀红,情绪激愤。听到声响,他们均抬起头来,戴白首先化悲为喜,大笑着扬手招呼:“邵小娘子,又看见你了,快来坐!”

邵瑶说:“稍等!”然后过去把自己的杯盘端了过来,兴奋地坐下道:“两位大诗人,好久不见你们了,这是怎么的了?你们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杜甫趴在桌上摇着头,痛哭着拍着桌子:“奸贼!苍天长眼啊,该死的是那奸贼!”

邵瑶不明所以,将探询的目光移向戴白,戴白仰天长叹:“世道黑暗,奸贼当道,一位狂傲不羁的书法家竟被活活打死!天理难容啊!”说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邵瑶扯扯他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说清楚啊!”

戴白叹道:“戴邕,人称戴北海,与我跟杜子美都交情甚好,你知道此人吗?”

邵瑶点点头:“我听说过,是北海太守,工于书法,他为人写碑颂,得的润笔费有数万之多。而且此人不畏权贵,曾在则天时代,在朝堂上指责则天皇帝的心腹张昌宗兄弟以权谋私。”

杜甫从桌上爬起仰天歌曰:“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同时涕泪长流。

戴白接口:“他的书法为世人仰慕,为人亦耿直敢言,然而连则天皇帝都能接受他的言语,却死在了天宝年间,死在奸臣戴林甫之手,可悲可叹!”

邵瑶一惊:“他死了?这太可惜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白摇摇头:“戴林甫一意想构陷东宫,四处寻事。长安京师的左骁卫兵曹柳绩与他岳父杜有邻发生矛盾,他污蔑岳父妄称有占验之能,与太子交好,指责皇上。戴林甫一听说这事,立即重视,令人严加审讯。结果这里边没有太子什么事,柳绩是罪魁祸首,他却命将柳绩与他岳丈一起杖死。”

“这里边本来也没有戴邕什么事,但审讯中查出戴邕曾送给柳绩一匹马,于是戴邕被牵连,说他‘厚相赂遗’,戴邕又与淄川太守裴敦复有私交,裴敦复曾荐戴邕于北海,于是裴敦复也遭到株连。戴林甫命他的手下驰往山东,将裴敦复与七十高龄的戴邕活活打死。为什么戴林甫要害戴邕呢?就是因为戴邕在朝中敢于说话,犯了戴林甫的忌讳,他要灭绝所有敢于说真话的人。可怜偌大的唐王朝,眼看就要毁于戴林甫的手下。”

杜甫捏拳捶着桌子悲愤地说:“幸而太白退出了朝堂,否则戴邕就是下场。”

戴白表情凝重地点着头:“不错,被放金赐还之时,我还悲愤莫名,现在看来,这不能不说是我的福分。当今朝堂之上,莫说敢言之人,稍有点才学的,谁又能逃得了戴林甫之手!”

邵瑶心中一阵阵后怕,戴毅飞和太子的境况真是惊险万端啊,戴林甫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们,到如今冤死之人不计其数,而太子依然完好,可他的心能平静吗?他们一路走过这惊涛骇浪,一定是心灵受尽磨难吧?难怪太子才三十多岁,头发都白了。

邵瑶将目光调向正在喝酒的杜甫:“杜郎,听说你参加了今年正月的朝庭考试?”她已经知道了杜甫的事,很替他可惜,还想看看他自己怎么说。

杜甫放下杯子,双手捂住了脸,又是一阵莫名悲痛。半晌他才缓过劲来,放下双手,长眉轩起,紧抿双唇,沧桑的脸上愤恨不已:“圣人想广求天下贤能之士,命通一艺以上者皆至京师。我当然也去参加,自认为还稍有文才,诗、赋、论都写得尚可,然而居然没被选中。”

他猛灌自己一杯酒,愤然道:“若果是杜某才能稍逊,我也认了。问题是,京师会考诸人竟无一人及第,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说怪不怪?”

戴白替他接着说:“问题就在于,不是天下无才,而是戴林甫挡路,他自己才学平庸,怕有才之人受到圣人重用,他便失去权势,因此竟上表祝贺野无遗贤。其实子美的诗、赋、论均写给我看过,那是一品的,绝佳之文,如果他都落第,戴林甫还想找什么样的贤人?真相是他不要贤人!”

听了他们的谈话,邵瑶是悲从中来,她也更替戴毅飞担心,一心想早点到他身边,希望能够帮到他一点忙。

饭后分手,戴杜两人再去游历,对于朝庭,他们不再有奢望。邵瑶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抓紧上长安。

再次见戴毅飞,他表情淡淡的,但漆黑的眼底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光亮,他压抑得很深。

客厅中,邵瑶与戴毅飞隔着几案而坐,相当客套。戴毅飞也不问她因何而来,邵瑶有点姗姗的,仿佛自己的一腔热血都扑了个空,她为他担心,想帮他的心,人家一点都不在意,也不需要。

她咬着唇,敛着眸垂头坐着,包裹都在肩上没放下来,身边放着还冒着热气的茶,两人沉默不语。她想,如果他已经不把她当朋友了,她就走吧。戴毅飞也许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腥风血雨中,他与太子不是依然屹立不倒吗。

深吸一口气,邵瑶的眼角看着戴毅飞置于椅子扶手上的白绫宽袖,依旧垂着头低低地说:“嗯,我听说了很多朝中惊险的事情,尤其是戴邕被杖杀之事,知道戴林甫是冲着太子来的,心中很放不下你,所以又从黄山赶来,看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我很担心你们被算计。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根本用不着我。我,我回去好了。”

她又站起身来,不知如何忽然觉得委屈,眼中覆上了一层水雾。

戴毅飞隔着几案伸手拉住了她的粉色邵袖,将她拉坐回椅子里。邵瑶回眸看他,他依然矜贵优雅,只是面容平板,漆黑的眸中泛着一层说不出的意味。

邵瑶缓缓垂下睫毛,盖住了她清亮的眸子,她的心乱了,不知何去何从。

戴毅飞就那么盯住她,不言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沉了下来。

邵瑶受不住那异样的目光,再度抬起眉睫,惴惴不安地问:“戴毅飞,你是不是恨我?”

戴毅飞定定地盯住她,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了书房,关起门来。

背靠在门上,戴毅飞两手铁钳似地握紧邵瑶的双肩,瞪视她的眸光锐利无匹,且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邵瑶有些胆怯,她不知道戴毅飞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自己跟竹笛公子有过实质的关系而生气吗?但毕竟自己没有承诺过他什么,也许他是嫌弃自己,不想再跟自己交往了?

戴毅飞终于沙哑出声:“我是恨你!”他浓眉拧起,犀利的目光中混合着痛楚与不甘,“邵瑶,我的真心你就看不到、感受不出来吗?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躲避通缉而西行,但你实际上就是在追随着竹笛公子的脚步,而且全心全意在辅助他。你对他的爱,我看得太清楚,我嫉妒,嫉妒得发狂。甚至,你把自己都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