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算旧账

高仙芝嘴角微勾，“我知道。”眼光扫了一眼夫蒙灵詧，他正在跟程千里、毕思琛、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几位将军窃窃私语。

“他以前要斩你，你现在地位比他高，要报复他吗？”戴毅飞再问。

高仙芝正色道：“戴翰林当我是什么人了？我的精力不会用在内斗上。”

开始上朝，大家依序向含元殿走去。

晚上散朝后，高仙芝将夫蒙灵詧跟其他一些原先的同僚召集到他在长安的居所，大堂中，他招呼大家坐下来，奉茶。

最紧张的就是夫蒙灵詧，其他人也紧张，他们在想，高仙芝终于要算旧帐了，不知道要怎么惩罚他们。

程千里、毕思琛等以前都在夫蒙灵詧面前说过高仙芝的坏话，诋毁他，高仙芝因此没少挨夫蒙灵詧的训斥跟惩罚。

这些人目前都惴惴不安地偷眼看高仙芝的表情，不敢喝茶，高仙芝说什么他们都唯唯诺诺。

高仙芝刚开始若无其事，边喝茶边跟他们闲聊些军中之事，脸色和缓。但是大家聊不开，高仙芝不开口就没人开口，高仙芝说一个话题，其他人就点头称是，十分拘谨，高仙芝暗皱眉头。

“难道以后他们就要这样跟我相处了吗？难道以后大家就都在猜忌中过下去吗？”高仙芝心中烦躁。

他眼眸深凝，缓缓端起茶杯置于唇边，这一口茶抿了很久，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高仙芝突然啪地放下茶杯，茶水泼溅到了桌案上，大家都吓得一抖，惊惧地看向他。高仙芝脸色一沉，倏然伸手指向程千里：“程千里，看看你长得像个男人的样子，怎么心眼跟女人一样小呢？”

程千里脸色刷地变白，发不出声音来。

高仙芝望着他冷哼一声，又指向毕思琛：“你这胡人竟敢欺负我，我在城东的一千石种子庄被你夺了去，你还记得吗？”声音冷厉如冰。

比思琛慌忙站起，战战兢兢地回答：“这是中丞知道我辛苦赏赐给我的。”

高仙芝冷笑一声：“那时我害怕你作威作福，哪里是可怜你送给你的！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事的，但怕你们心里忧虑，所以说了出来，大家挑明了就没事。”

毕思琛与程千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而夫蒙灵詧还在疑惑地看着高仙芝的戏码。

高仙芝冰冷的目光调到王滔身上，吓得王滔立即站起，躬身侍立。高仙芝怒喝：“你这厮最坏，以前没少欺负我，给我拉下去打！”

封常清立即把王滔拖了下去，安排人将他置于长凳上用板子打。

啪啪的板子声下去，王滔哀嚎不已，大家都心惊胆战地盯着看。

才十来下，高仙芝高声喊停，王滔的伤并不重，这也就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他一下。

高仙芝再向在座地扫视一圈，面容和缓，声音温和：“诸君，我们之前有过节，今天我把该说的都说开了，该惩罚的也惩罚了，咱们的过节就算结束，过去的一页把它翻过去，我希望咱们大家能心无城府，今后一起好好相处，翻开崭新的一页，诸君以为如何？”

夫蒙灵詧眼珠都不错地看着高仙芝，他现在是高仙芝的副手，如果高仙芝计较以前的事，他将被压得死死的，可是高仙芝显然是不打算计较过去了，他终于放下心来，起身抱拳惭愧地说：“中丞心胸宽广，夫蒙灵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直深忧中丞不知会怎么报复我，原来中丞已经原谅了我们，真是惭愧、佩服。”

高仙芝面上现出温和的笑容，起身按他坐下：“使君请坐，使君永远都是高某的恩主，没有使君的赏识就没有高某的今天，这一点我记得很牢，所以请使君但放宽心，高某今后公事公办，决不会假公济私，刻意为难使君及诸公。大家戮力为国出力。”

话都挑明到这个份上，夫蒙灵詧及其他人都最终消除了顾虑，从此不再戒怀过去的事。

高仙芝的事戴毅飞也跟邵瑶说了，他们两人一至对高仙芝很有好感，这是个很有大局关的人，有人在，就算王忠嗣被击倒了，大唐也还支撑得下去吧。

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戴毅飞与邵瑶共同经历，他们之间原本因邵瑶去石国而疏远了的关系又悄悄亲近了许多，邵瑶就住在戴毅飞府上，朝夕相处，时时交流，让他们的心逐渐靠近对方。此时邵瑶已经不怎么怕自己会让戴林甫找到陷害戴毅飞及太子的办法，她不怎么出去，出去也比较谨慎。

冬季的长安依然寒冷，戴毅飞周到地在邵瑶的屋中烧起了炉火，也给她买了貂裘。

这一天戴毅飞散朝后回府，首先就往邵瑶的屋中而去。他已经成了习惯，每次下朝第一个念头总是去看看邵瑶，看她这一整天过得怎么样，做了些什么，然后再把在外的见闻与她分享。戴毅飞很享受现在与邵瑶在一起的生活，不管她心中竹笛公子的影子还有多少，只要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她，与她分享彼此的生活，他就足够满足了。

推开邵瑶的房间的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他踏着地毯走了进去，关上房门。云头几案，瑞金兽中香烟袅袅，香气弥漫，铜油灯盏寂静地摇曳。

邵瑶穿着石榴色印花衫裙慵懒地伏在熏笼上，云发半散，几缕哀愁散布在眉宇之间。

戴毅飞轻轻走过去，弯腰爱怜地看着她，清淳低缓的声音从他唇中吐出：“邵瑶，在想什么？”

邵瑶抬眸看他，微微勾唇一笑，有些勉强，在温暖的熏笼上，她白皙的皮肤有些晕红，散落的黑发映衬着，格外好看。

“你好像不开心？”戴毅飞把椅子拉过来，坐在熏笼旁边。

邵瑶懒懒地开口：“戴毅飞，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又一年将要过去，时光过得好快，我突然想我阿娘阿爷了，可是我没脸见他们，在外晃荡了这么久，过得乱七八糟的，以前还演了一出抗婚跳崖，给村里人看笑话，然后又领着曾经被抗婚的人去见爷娘，要求他们原谅并同意我们结婚，然后又分离，又和好，再分手。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弄成这样，村里人一定很鄙视我，真烦。”她将一只手垫到了脸下边，慵懒而怅惘，眼眸低垂，似有雾气迷漫。

戴毅飞深深地望着灯光下的她，娇柔美丽，别具风情，令他一阵心悸。心绪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戴毅飞身体前探，双肘置于膝上，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两人之间寂静了下来。

良久，他抬起头来，湿润如玉的面庞带着笑意：“想回家吗？想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邵瑶微微抬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再将头搁回手背上，秀眉微蹙：“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爷娘交待，不知道怎么面对村人。”

戴毅飞眼眸深邃似海，凝着她时，髭须都有微微抖动，他现在是一个成熟有内涵的男人形象，颇有魅力，深袍大袖更增添了他的儒雅之风，他的凝视让邵瑶有些心悸，目光闪躲了开。

戴毅飞深思熟虑之后，深情开口：“邵瑶，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有没有一点了解我了？”

邵瑶似乎预感到了他要说的话，有些慌乱地回道：“我们关系这么好，我当然了解你。”她很快地瞟他一眼，再别了开去，戴毅飞看着她，她面色柔和，宁静美好。

戴毅飞压抑已久的情愫再一次翻滚上来，他等得太久，不愿再等下去，得到眼前的女子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由于情绪激动，戴毅飞的声音带着些沙哑：“邵瑶，你知道我的心意，如今你我都单身，我们也彼此了解，共度过难关，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有多少地位？可我真的想跟你一生一世。邵瑶，我爱你，不能自拔，有你在身边，我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很多。嫁给我吧，我保证一生爱护你，给你我全部的深情。嫁给我，你所担心的问题便全部消失，我陪你一起去见你爷娘。”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邵瑶，焦灼地等她回应，因焦灼而呼吸有些紊乱。

邵瑶脸有些热，戴毅飞的深情对她已经有了些反应，她坐了起来，坐在床沿，低垂着头抚弄着衣饰，密睫在眼下留下了一片阴影。她思绪万千，想着竹笛公子不会再回中原，而自己也不会再去找他，他们就算命运已经交错而过。未来自己不可能独身，总是要找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来想去，周边的人唯有戴毅飞最合适，他又对自己一往情深，应该是最好的夫君人选。可是，邵瑶心中总是有那么一点障碍，总会浮出竹笛公子俊逸非凡的脸。

看出邵瑶在犹豫，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拒绝自己，戴毅飞心头一喜，受到了鼓励，起身坐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那温热的触感，胡须的异样感受使邵瑶心紧跳了几下，抬起清眸来望着他。

那手上的蓝宝石戒指硬而微凉的感觉让戴毅飞垂下眼眸看了它一眼，再抬起时，戴毅飞深邃的眸浮起一层薄薄的深情，他低低地说：“邵瑶，我需要你，有你在身边，什么困难我都能过去，什么日子也不再觉得苦。嫁给我吧，让我们相依相守，不离不弃。”

面对他海一般深的眸子，邵瑶的心防在慢慢瓦解，她微微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戴毅飞却惶急地阻止了她：“别说拒绝的话！”

邵瑶张着嘴异样地看着他，戴毅飞脸上有惧怕也有深情，他轻轻摇了摇头，摘下了黑纱幞头置于案上，额头宽广而真诚：“别说拒绝的话，我怕了，请你点头，同意嫁给我吧。”他祈求着。

对着戴毅飞焦虑深情的眼眸，邵瑶不知如何反应了，戴毅飞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请求：“点头，答应嫁给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