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规模入侵

高仙芝灭了石国后，石国王子远恩逃走，向昭武九姓诸国哭诉高仙芝如何欺诈贪暴，告诉他们，高仙芝如何背信弃义，屠杀平民，劫掠财物。连最忠勇的石国都如此对待，何况其他？昭武九姓诸国都被唐军的恶行激怒，心灰意冷，原本犹豫不决的各国转而全投靠大食，均说要联合大食共抗暴唐。

远恩再奔向大食，向他们讨兵攻大唐，为石国报仇。于是一场大食与大唐的正面战争，怛逻斯之战终于暴发。

此时的大食已不是先前的白衣大食，就在这一年，大食的政局出现了巨变，阿拔斯王朝取代了倭马亚王朝，迎来了黑衣大食这个新的历史阶段，他们全身蒙黑衣，举黑旗，是为中原所谓“黑衣大食”的强大帝国时期。

黑衣大食野心不亚于白衣大食，他们要完全控制西域，如此则必须击败大唐，于是石国王子远恩前去讨兵攻大唐，正中他们下怀，自然一口应允。

天宝十载七月，远恩乞来大食之兵攻击安西四镇。黑衣大食已完全巩固了自身的统治，他们派来的大将是齐雅德，他统率着仆从国的联军袭来，其中有乌浒水域早就依附大食的诸国，还有因石国之灭而臣服于大食的粟特昭武九姓国，还有黑姓突骑施。总兵力约十五万人以上。

大食如此大规模地入侵惊动了朝庭，此事属于安西大都护戴林甫的责任，玄宗责令戴林甫派人击退大食。

高仙芝被安西大都护戴林甫任命为主将，戴嗣业为副将，别将段秀实，派他们带安西四镇之军去迎击。

临行前一天的晚上，高仙芝在自己府上准备着行装，他最后一次检查了该带的东西，随后一个人到庭院中观月景，不要任何人陪伴，包括夫人。每次有大事发生之前，他都想独自一人清静一下。

四月的夜还有几分凉意，空气中浮动着各种花香，夜虫鸣叫着。今夜一弯新月隐在薄纱似的云后，显得晦暗不明。

高仙芝心中有些不安的情绪躁动，似乎有些心惊肉跳，预感不好。这次大食出来的规模很大，大唐这还是头一次与大食发生正面战争，他们不是周边小国，心中没底。

惧怕不是高仙芝的个性，他是大唐的顶梁柱，这一点他明白，面对如此强硬的对手，他不出手谁出手？他是闻名西域的常胜将军啊。以前的王忠嗣倒是一员良将，可惜给戴林甫害残了，如今明知难为，他高仙芝也得顶上去。

高仙芝着锈鹰袍服负手踱至一株合抱的古树下，仰头望着薄纱后的弯月及稀稀落落的星星。

忽然，他耳朵一动，倏然转身，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长剑，向着出现在身侧的黑影刺去。

一道银芒晃过，一把镔铁刀架开了这把长剑，清脆的女音从蒙面黑衣人口出低低发出：“高节使，我是邵瑶。”

高仙芝愣怔住，剑眉拧起，收了长剑仔细看。邵瑶扯开蒙面，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望住他，面无表情，一脸木然。

“邵瑶？你好大胆，不知道朝庭在通辑你吗？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高仙芝收剑回腰低喝，还着急地四下里看了看。

将他的动作全收进眼底，邵瑶的眼底呈现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高节使，我专门来找你，你会将我擒获并交于有司吗？”邵瑶挑了挑眉瞅着他问。

高仙芝抿了抿唇，靠近了她一步：“邵瑶，你马上走，我告诉你从哪里出去最安全。”

邵瑶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走，我找你有事。要么你绑住我交上去立功，要么就听我说话。”

这一处古树离房屋较远，周围还有些树林，有枝叶在风中的哗哗声，他们说话也比较隐蔽。如果高仙芝不喊人，此时大部分人都睡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高仙芝再看看四周，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你有什么话？如果有需要帮助的，我量力而为。不过我明天要出征了，恐怕没时间帮你。”

邵瑶一笑，有些凄惋：“高节使，你还没有彻底变得让我失望。至少，对我来说，你还有些旧识的情谊。但对于石国，你未免就太狠了些，你对于我的夫君石景安来说，是灭国之仇。”

高仙芝听得心中有些不舒服，灭石国此事他是奉命而为，但做过后也是觉得过分了些，心中的难过大于成功的喜悦，情绪复杂。

他侧过了身，鹰般警觉的目光巡视地四下看了看，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石国之事我不想谈。你既来了，想必石景安也在这附近吧？还有那梁羽虹呢？她也是与你们一伙的吗？”

邵瑶凄然，眸中起雾：“梁羽虹是我的敌人，她掳走了竹笛公子，我一直没能找到他们。高节使，如果不是你屠了石国，我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你说我该不该同我夫君一样恨你？如今我站在你身边，你似乎都不戒备，不怕我杀了你吗？”

高仙芝侧头俯视她，在他眼里，邵瑶清瘦了很多，眸中多了几分沉寂与哀痛，她这一段时间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静默了一会儿高仙芝方说：“你会吗？我从没想过你会杀我，不知为什么，我无法用对敌人的心态对你，我想你也一样，否则你就不会如此悠闲地站在这里与我闲聊。如果你想杀我，也请等一等，如今大食带了不下于十五万兵力侵犯安西四镇，我得带兵去抵挡。你找我何事？”

邵瑶悠悠长叹，“也没什么事，我知道你要去对敌大食，所以想跟你一起去。那天朝堂之上没几个人看清了我，尤其是你身边的将领士兵都不认识我，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不怕有人想起我被通辑的事。”

高仙芝沉了眉心：“为何要跟去？这是打仗啊，会很惨烈的。”

邵瑶瞥他一眼，仰头看月亮：“很稀奇吗？我不是已经跟过你打小勃律，不是没见识过打仗。”

“这次不同，小勃律怎么可以跟大食比？这是一场我都没把握的硬仗，危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高仙芝极认真地想让她明白。

月光在她脸上覆上一层薄薄的憔悴和冰冷，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水。“你屠了石国，开远门外又斩杀了他的国人。我本该按他的心意杀了你替他报仇，然而一方面你是大唐的顶梁柱，我不能做倾覆大唐之事，另一方面，私人方面我也觉得经过征小勃律相处过一段时间，我们相处得不错，对你下不了手，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说起来根源都在大食，如果不是他们压迫昭武九姓诸粟特国，石国也不会在大唐与大食间发生摇摆，也不会因此灭国，我把大食也视为仇敌。既然大食这次攻唐，我便要随你出征，出我心中恶气。”

高仙芝张着嘴看了她半晌，轻轻说道：“邵瑶，我很抱歉，攻打石国是戴右相之命，他是安西大都护，是我的直接上级。诱捕之法也是他耳提面授，你没发现这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吗？虽然我有异议，但他坚持如此，我只好接受。做过之后，心中着实不好受，这些日子我从没轻松过，眼前总是一遍遍重复那些画面，忘都忘不掉。”

“你是石国王妃，如此也伤害了你。你实在要去与大食相拼，我也不阻拦，但你要明白，我们都有可能回不来。如此也好，战死沙场，也是一位将领应有的归宿。现在让我跟你说说两方的兵力实情。”

“我真的后悔屠了石国，大唐之属国皆因此次行动寒了心，倒向了大食。由于属国的流失，大唐所能征调的属国兵力只有东拔汗那跟葛逻禄两部了，而葛逻禄还是新依附的部落，与唐渊源不深。”

“我们总共召集了三万人，安西都护府二万汉军，拔汗那以及葛逻禄部一万人。唐兵一人带二马轻骑兵，携带着马槊、横刀、弓箭、长矛、陌刀等武器，要深入七百多里，才能到怛逻斯城，以牛马为主的长行坊负责后勤运输。”

“大食方面统帅是齐雅德，他带领四万人，加上已经被大食控制的阿姆河与锡尔河流域的几乎所有属国的兵力十余万，总兵力当在十五万至二十万之间。大食本属骁悍的沙漠游牧民族，极擅打仗，他们战时五军并出，特别善于阵战，而且兵刀犀利，盔甲齐全。大食方面的后勤运输以骆驼为主，有皮囊储水，再加上宗教激励，是唐军极大的对手。”

“唐兵很多人召集前都是农民，军事训练方面显然不是很充分，打小国胜任，如此大的硬仗，我不能保证有好的效果。我并不畏战，但此次战争优劣悬殊，我只有为国死战，后果是难想象的。我死倒罢了，这是我的责任。你这么年轻，又不是出于职责，本不必要，何必要跟去？”

邵瑶垂眸，两行清泪滑下：“其实活着已是酸苦，与其如此天天煎熬，不如上了战场，就算死也有价值。我找不到夫君，但想想，梁羽虹一直钦慕他，就算梁羽虹对所有人都狠毒，也不会害死竹笛公子，我应该不必担心他的。反正竹笛公子已经不想见我，我活着也无趣。”

高仙芝觉得兴味索然，石国的事一直压在他心头，他也无力劝解邵瑶，于是点了点头：“好吧，随你。想去的话明日天亮前到我府上来，你就男装做我身边的侍卫吧。不早了，我回房歇息去了，你也请回吧。”

这样邵瑶随着高仙芝第二次踏上西去的征程，与第一次打小勃律心情竭然不同，那时有戴毅飞相伴，虽有对竹笛公子的相思，相对来说思想轻松。此次却是说不出的悲壮、凄苦。

高仙芝决定先发制人，带兵翻过葱岭，越过沙漠，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苦长途跋涉之后，高仙芝在七月份到达了怛逻斯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