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下坡路

杨国忠威权日盛，他如今的职务有京兆尹、御史大夫、京畿、关内采访使等。

本来这些职位是王鉷的，他因善于逢迎玄宗而深受宠爱，一人领二十多职务，为人极张狂。其弟王焊与邢縡密谋作乱杀戴林甫、陈希烈与杨国忠，被高力士率飞龙禁军斩杀之后，杨国忠告诉玄宗说，谋反之事，王鉷一定知道，后来王鉷被赐自杀，其弟王焊被杖死于朝堂。有司抄王鉷的家，几天都不能走遍。

王鉷升迁为大夫最初起于戴林甫的推荐，那时杨国忠便对戴林甫不满。前一年，突厥人阿布思降唐，因不肯屈为安禄山之下，被安禄山逼反。此时，杨国忠跟玄宗说，戴林甫私下与王鉷兄弟及阿布思交往，左相陈希烈与哥舒翰也证明有这回事，玄宗于是开始疏远戴林甫。戴林甫的宠遇终于开始走下坡路。

王鉷死后，他所担任的职位都被交给了杨国忠，杨国忠权震天下，从此与戴林甫为敌。

南诏多次侵犯边界，杨国忠是剑南节度使，蜀中之人请杨国忠亲自来坐镇，因此戴林甫上奏皇上派杨国忠去蜀中。杨国忠心中不愿，但辞别玄宗时，哭着说他此行一定会被戴林甫所害，杨贵妃也向玄宗求情不要让杨国忠去。

玄宗说，你先到蜀中处理一下军务，我不久就把你召回来做丞相。

戴林甫听说后很忧虑，那么玄宗的意思是终于要放弃他了？要让杨国忠取而代之？他忧虑生病，回到了陕西昭应。

尚在长安的邵瑶除了寻找竹笛公子的下落，便是密切注意戴林甫的动向。这一日，戴毅飞的手下带来一个消息，貌似竹笛公子有在昭应出现。

邵瑶大为激动，一年了，她都没有得到竹笛公子消息，这一年过得相当折磨。她执意要去昭应寻找竹笛公子，戴毅飞怎么都劝不住，最后劝服邵瑶，自己陪她一起去，自然为了避开通辑，邵瑶要扮成男装，并在脸上蒙了一层假面，这是她从竹笛公子那里学来的。

到了昭应，戴毅飞陪着邵瑶大街小巷地找，可是哪里能找到竹笛公子的影子？邵瑶沮丧极了，戴毅飞只能安慰她。看到邵瑶对竹笛公子如此痴情，戴毅飞心中酸酸涩涩的。

这一天，他们傍晚时分回到客店，虽是男装，她与戴毅飞也是分住两间房的，戴毅飞真正做到了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吃饭后才准备洗漱，街上就乱成一团糟，戴毅飞忙叫来店家问，店家神色慌张地说：“不得了了，当今最有权势的戴右相，刚刚在家里被人杀了！”

邵瑶当场惊住：“啊？谁杀的他？”

“不知道啊，不过戴右相害的人太多，谁都有可能杀他。他防范了一辈子，住处总是很多家兵拿着武器围着，出门也是前呼后拥上百人，哪想到还是给人杀了。”店家感叹道。

邵瑶跑出去想看个究竟，她知道戴林甫住到了昭应，没想到有人盯上了他，最终让他死于非命。

戴毅飞跟着追出，“邵瑶，别惹事，说不好会连累自己。”

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邵瑶眼角视线似乎掠过一道黑影，她倏地转头向不远处的屋顶望去，那俊逸挺拔的身形太熟悉了！

黑影一闪即没，邵瑶止不住激动的心跳，立即跃上屋顶追去，戴毅飞随即跟上。

没多久，她便看到了前方的黑影，他似乎知道有人在追他，脚步放慢了些。略侧身回望一眼，那黑影便跃上附近一棵大树，钻进了一片树林。

邵瑶加紧步伐追去，在树林深处，这里已是完全黑暗，只隐约看到前方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不清脸面，关键是对方还蒙着面罩。但邵瑶闻到了极轻微而熟悉的熏衣草香味，以及令她魂牵梦萦的熟悉的男子气息。

“竹笛公子！居然是你！”邵瑶喜极而泣，声音都是颤抖的。

“邵瑶！”竹笛公子说，邵瑶把假面拿掉。竹笛公子光看身形也能认出她来，他们两人都对彼此极为熟悉。

竹笛公子缓缓扯下面罩，目光上挑，看向随后赶到的戴毅飞，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即使看不清，也可以感觉得到。

“恭喜你了，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真是迫不及待。”竹笛公子熟悉而清冷的声音传来。

邵瑶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她回头一望，戴毅飞已来至身后。委屈、羞辱，一股恼地袭上心头。她热泪滚涌，哽咽着说：“竹笛公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跟戴毅飞清清白白，他一直很照顾我，尽力帮我找你，你不光冤枉我，也冤枉了他污辱了他！”

十一月的夜，已是寒意侵人，林中树叶都已落尽，月亮渐渐升起，大半个月亮将皎洁的光洒下大地，透过竹林，竹笛公子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隐约看到他不屑的面孔。

“这么维护他？邵瑶，别激动，我们已经没关系，你要跟他可以光明正大，我并没有说你们是奸夫淫妇啊。”竹笛公子冷硬地说。

邵瑶被噎得只有跺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落泪。

已经站到邵瑶身边的戴毅飞愤怒了，“竹笛公子，你说的是人话吗？自从邵瑶跟你好上后，你可给过她好日子？她跟你不是历经危险就是受尽委屈，你还这样羞辱她？亏她这一年因思念你而受尽煎熬。你知道吗？她为了替你报仇，专程跟着高仙芝西征，与大食决战，还杀了哈贾吉。你应该听说了这次惨烈的败仗，你就不担心她回不来？如今还污辱她的人格，你有当过她是你的妻子吗？”

竹笛公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喘息着指着邵瑶说：“哈哈哈，你替我报仇？去打大食人？开玩笑！你真想替我报仇为什么不杀了高仙芝？他才是我的国恨家仇。你跟他朝夕相处，有的是机会杀他，为什么不杀？还有戴林甫，这两个人才是我的仇人，我今晚才杀了一个戴林甫，还有高仙芝要伺机杀掉，这些都靠我自己！”他猛戳着自己的胸脯，很悲愤。

“你不过就是唐之妖女，说什么我的妻子，你对我有过真心吗？我可以舍弃国家舍弃一切来爱你，你连一个高仙芝都不舍得为我去杀，就因为他是唐之大将？邵瑶，说实话，我很失望，在我与唐之间，你还是选择忠诚于唐，你并没有我爱得彻底！如今你我已是陌路，你还来追我干什么？在一起，你就只能成为我复仇的障碍。”

他又看向戴毅飞，讥诮地说：“戴毅飞，你该感谢我才是，我的撤退让你能迅速补上。啧啧，邵瑶还真是左右逢源，黄山上还有几位等着替补呢。”他的话说得是又酸又恶毒。

“竹笛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从没背叛过你。”邵瑶哽咽着委屈之极，双手使劲地扭在一起。

戴毅飞忽地伸手指向竹笛公子的鼻尖怒喝：“住口，你再侮辱她，休怪我无情！”

“这么激动，你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你们睡了？”竹笛公子格外邪魅轻佻，伸出竹笛横扫他的手腕，戴毅飞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与竹笛公子在林中激烈对战。

戴毅飞将多年来压抑在心的愤怒都发泄出来，攻势凌厉，他食指中指并拢，向竹笛公子一指，便是一股强劲的气流向竹笛公子面门射去，竹笛公子迅速侧身仰面躲过，尤有气浪擦面而过，火辣辣地疼。他气恼，举笛便宜向戴毅飞手腕点来，戴毅飞回撤，竹笛公子紧跟着向前一步，伸腿横扫戴毅飞下盘，迅疾而猛烈，戴毅飞轻飘飘跃起，双腿横立身后树干之上，噌噌噌上到树顶。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顷刻之间发生，邵瑶急喊：“别打了！戴毅飞住手！”她只喊戴毅飞住手，戴毅飞浑身冰凉，便立于树顶生生止住了下一招攻势。即使竹笛公子如此对她，她依然偏帮竹笛公子，怎不让戴毅飞心灰意冷。

便在此时，黑暗倏然飘来一个妖娆身影，媚声娇喝：“竹笛公子，事情办完没？办完就跟我走！”

邵瑶循声望去，朦胧的月光下，来人身材曼妙，头面均罩石榴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冷然望着竹笛公子。

从声音就听得出来，不是梁羽虹是谁？竹笛公子回身望她一眼，一句话都没留下，随她便走。

邵瑶心中大恸，紧随上去高喊：“竹笛公子，你上哪里去？带我一起走！”

竹笛公子回首冷然道：“等你杀了高仙芝再来找我。”说罢几个纵跃，便与梁羽虹消失在黑暗中。

邵瑶痛哭失声。戴毅飞又何尝好过？不论他对邵瑶如何真诚呵护，都不能得到她的回眸一笑，而竹笛公子如此伤她逼她，她仍痴痴追赶。

跳下枝头，戴毅飞缓步走至邵瑶面前，低低地说：“走吧，再不走，被巡逻兵搜到，我们就有麻烦了！”

邵瑶点点头，用衣袖拭了拭眼泪，带上假面，随戴毅飞回客店去。

未几，长安传来戴林甫已死的讯息，但只说是病死。因为戴林甫结下的仇敌太多，他的死肯定有很多人拍手称快，朝庭也难查出究竟是谁所为，最重要的，玄宗早已对他失去信任，他已失宠，对他的不满使玄宗懒得弄清凶手是谁，也免得再牵连一批人。

玄宗早就有意让新宠杨国忠取代戴林甫的位置，因此杨国忠顺理成章地做了右相，一人掌握四十多个职位，对公卿以下的人都颐指气使。一些有才能有名望之人，如果不依附于他，他都把这些官员派驻到京城之外。他大权在握，不可一世。

戴林甫的后人虽知戴林甫是被人杀死，但他们不敢伸张，戴林甫在世时树敌太多，个个都恨不得食他们的肉，现在失了依靠，为了生存，只能尽可能低调，这件事只好这么算了。

事情还没完，没等到戴林甫下葬，灾祸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