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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江水濯濯
看到这里,诸葛云笙眼神一凛……终于进入正题了!
“其人醒后,自称乃是皇室后裔,因遭逢巨变流亡自此。余孤居荒岛十余年,得人陪伴自然喜不自胜,便将食水好生供养此二十余人。”
之后的一百多天里,墙上记载的多是洞主与这二十多人间生活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可直到有一天,事情再次急转直下。
“第三千九百零一日,余行功之时再次走火入魔,将为余送饭之人撕成了碎片。余虽十分懊悔,可事已至此,也无什么办法。至于其他人将余视作恶鬼,亦是余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第三千九百七十四天,岛上之人多还对余有所畏惧,只有那叫朱允炆的,似乎并不十分怕余。”
“第四千零九十六天,今日余险些再次走火入魔,还好及时回复神志,才没将朱允炆杀死。可朱允炆似乎并不怪罪余之无常,反而主动向余寻问走火入魔之事,并让余将离情诀与其一同参悟……余观此人忠厚良善,应当不会受此内功反噬。再者此间不过是海上荒岛,他便是走火入魔,也有余在一旁护法,而等他练好武功,余走火入魔之时也可有所阻拦……”
“第四千七百零六天,朱允炆虽习武多年,可进步十分缓慢,果然忠厚之人的确无法习得此功。福耶?祸耶?”
就这样,朱允炆虽然武功进展缓慢,却还每日与李南学习武功内功。这岛上虽然不大,但物质丰美,足够让二十来人好好地活着了。可是几年之后,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
“第五千一百六十七天,朱允炆屠杀侍从共一十九人,而后出海而去。”
虽然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有一段话,但是其中重量可想而知。而在这段话的背后,诸葛云笙几乎能看见李南那副懊悔的脸庞。
再之后的记载中,李南就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了。比如第五千二百零七天,李南在墙上刻下的字上写到:“余今日将顽石堆叠与洞前,高约丈许。想那村头之顽童,当无人有此成就!”
当然,李南也不总是如此,可任谁都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李南所受的打击绝不比他走火入魔时灭人满门之后小。
终于,在好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李南的精神状态恢复了稳定。
“第五千四百零九天,余自知犯下了弥天大罪,本欲返回中原狙杀朱允炆。可一则余已经年老体衰,未必经得住海上风浪,再则余虽许久不成走火入魔,但内功之隐患并未消除,难免不会再坐下错事……唉,或许朱允炆携离情诀返回中土,也是上天不想此功断绝传承,冥冥之中自有一番天意庇佑,余等凡人又能奈何?罢了罢了,自今日起,余只好将平时罪孽刻于墙上,聊以解脱罢!”
看到这里,诸葛云笙暗思道:“原来洞口那些东西都是这时候才刻上去的,怪不得字迹看起来还算比较新鲜。只是不知为何这李南在荒岛之上数年也仅仅走火入魔了两次,按说他在岛上每天也都在练功,没有彻底发狂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啊?”
带着这个疑问,诸葛云笙一直看了下去。似乎之后的日子里李南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写洞口处的那些东西了,这日记反而记的更加少了。直到最后的最后,诸葛云笙才在墙上看见了这样的一段话:
“第六千七百三十九日,余自知命不久矣,也不知那朱允炆在中原如何。现在想想,其实他在海上突逢巨变,葬身鱼腹之中也未可知。可离情诀这门内力虽害余不浅,可没准是余练功之时有所谬误,非功法之故。此等功法若在余手中失传,实在可惜,余便将其刻在这石壁之上,若得有缘人来访,练与不练却都与我无关。”
在这段话之后,李南另起一行,果然将整部离情诀镌刻在了这石壁之上。诸葛云笙看到这里,亦是不胜唏嘘:“这李南明知道离情诀不详,却还是把它刻在这里,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估计他心里也不想别人来这里看见这些东西,只不过习武之人那爱武之心作祟,不忍心这门功法在自己手里失传,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既不会让离情诀被人得到,也对自己有个安慰。”
李南究竟是怎么想的,诸葛云笙虽无法知道,但也不想知道,在看见了墙上所刻的离情诀之后,诸葛云笙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马上吸引了过去。
“离情诀果然不愧是门高深的武学,其上所记载的东西虽然天马行空,但无一不让人豁然开朗,怪不得景兄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它。”诸葛云笙坐在石壁之前,默默研读起来……
而就在诸葛云笙看着石壁上的离情诀入神的时候,远在中原江南水乡之中,一个穿着破烂儒衫的身影从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船中钻了出来。
无需多言,此人便是方孝孺无疑。
方孝孺拎起手中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而后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酒水,看着秦淮河外那一个个张灯结彩的小楼出神。
自从朱允炆死后,方孝孺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这画舫之上。船主本来不想让这醉鬼上船,但看方孝孺出手阔绰,也就没有坚持。朱允炆生前方孝孺手头本还有些积蓄,若给朱允炆治病,的确是用不了多久,可要是仅仅买些酒水,到处游玩,则是绰绰有余了。
从上船以来,方孝孺便一直在画舫中拿着他那破葫芦喝着酒。常人来此都是要找些乐子的,可方孝孺却哪有那个心情?
画舫的主人看他闷闷不乐,身上的衣着也和他出手时的阔绰程度不成正比,还道他是偷了主家的钱,被谁家赶出来的破落户。方孝孺今年虽然已经快要百岁,但内功高强,驻颜有术,因此看起来就和平常人家四五十岁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船主如此猜测,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一直到喝光了葫芦里的酒,方孝孺才惊觉这船上竟是个买不到酒的地方。可秦淮河上的画舫也不是能随便停靠的,于是无可奈何之下,方孝孺只得走到船头,去看看周遭景色。
河岸的两旁都是天下闻名的风月之地,方孝孺本身就是个看不得这种景象的老儒生,因此不自觉的就摇了摇头,想要批驳两句。可刚一开口,竟发现自己多年以来不曾涉足儒道,已经把那些先贤典故给忘得差不多了。
“怎么,老先生宝刀未老,还想上去看看?”那船老大见方孝孺终于出来,笑着在旁边打了打趣。
他虽然只是无心之言,可听在方孝孺的耳里,却十分不快。可方孝孺又怎会和一个船夫斤斤计较,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却没答话。
“被主家赶出来的糟老头子,却又来跟我装什么清高?”船老大自讨了一个无趣,也闷闷的嘀咕了一句。
方孝孺的耳朵何等厉害,虽然船老大只是自顾自的小声嘀咕两句,却还是被他给听到了耳朵里。因此不等船主再说什么,方孝孺便双眉倒竖道:“你说什么?”
船夫心说好端端的人,怎能跟个酒鬼一般见识?因此也不想和方孝孺一般见识,便点头哈腰道:“没什么,方才我自己唱着小曲玩呢。”
“什么?”方孝孺一听,更是心神大振,暗自喃喃道:“我竟已被人编排成曲,连这船夫都会每日传唱……那这天下还会有人不知道我这事么?”
船老大没有方孝孺那般耳力,这时候看见方孝孺独自在船头嘀咕个没完,心道一会耍酒疯时可别连累到他,于是乎一溜烟跑去船尾去了,独留方孝孺一人站在船头。
方孝孺也没管那船夫如何,只是在心里默默想起朱允炆临终时的话来:“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一介乱臣贼子,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方孝孺想起当日朱允炆喷吐在自己脸上的鲜血,就好像永远都清洗不掉了一般。
于是乎,附和着岸边传来的歌声,方孝孺也开口吟唱起来: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三纲异位兮四位不修。
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一曲吟罢,儒生向后一躺,将身躯抛入濯濯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