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渐进的绝望（六）

街上到处是纷乱的人群，想要看热闹的流浪人和巡逻的战斗层人员搅在一起，一时间谁也分不开谁。原本平整的路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掘开了，露出赤裸的地表和几个大坑，旁边的几处建筑物也残破得不成样子，仿佛一块蛋糕被人咬上几口，露出里面柔软的奶油。

由于爆炸产生的火焰很快延续成了火灾，几个头目带着自己的手下正在救灾。这个时候，冰系或是水系能力显得格外重要。

一名普通的巡逻员蹲在爆炸的边缘，注意地面整体被翻起来的痕迹。大坑的形状意外的和谐，很工整，甚至给人‘故意做成这样’的感觉。最中心撒着血和肉，还有赤裸的骨头，看上去大概四五个人的总和。有几个调查的人看到这些后，忍不住躲到一旁呕吐。但更多的人都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

毕竟怪物和人类之间的斗争，要比这个残酷得多。

“这说明什么？”

“说明爆炸的力度很强，非常强。”

巡逻员回过头，看见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站在身后对话。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长得很年轻，巡逻员没有大意，他知道年龄有时决定不了什么，尤其当巡逻员注意到他腰间的长剑，看到剑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时，他不得不倒吸了一口气——那无疑是身经百战的兵器。

另一个也很年轻，纤细的骨架看上去毫无战斗力，身上也没有气息，更像是无能力者。不过，巡逻员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这个无能力者的眼神，似乎透彻得不成样子，感觉不管是谁只要站在这个人眼前，就会被彻底地看透。总之，很不舒服的感觉。

无能力者穿着白色的素衣，与黑色风衣相得益彰，有点‘黑白双煞’的韵味。

带剑的黑衣人无疑就是狐狸，他伸出手，从凹陷的土地上摸索出一些泥土。用手指一泯，泥土便纷纷成了颗粒从指间落了下去。狐狸发现这些泥土很碎，无疑说明了爆炸前能量一定高度集中。

“我感觉不像是正常的爆炸。从痕迹上来看……我说狐狸，有没有什么力量能先像黑洞一样把周边的空间吸收，而后再爆炸？”

“封锁区里什么都有可能。”狐狸明白郭嘉的意思，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解释在最中心的血肉是怎么形成的，不止如此，从战斗的角度来看，爆炸所蕴含的力量很恐怖，狐狸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在爆炸源附近时，能不能敌得过，恐怕多半不行，“我倒是好奇，这个是针对谁的？”

“嗯……这个的确是关键。那个，你知道吗？”郭嘉看向巡逻员，平和地问道，他露出自己身为生活层的红色花纹徽章，证明他的身份。巡逻员看过之后点点头，带着忧愁回答，“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可能是队长和副队长……”

巡逻员见到了一把黑色大剑被运向临时建立的调查小组处，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横行。

“甘罗和赫克托尔？”狐狸大吃一惊，反倒是郭嘉冷静地点点头，“哦，知道了。谢了。”

如果不是这种等级的对手，反而说不通。又一张底牌被揭开了。

“那被袭击后，他们往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巡逻员摇头，他的眼神再一次看向中间的血肉，哦，这次郭嘉明白了，看来这些牺牲者无疑也是战斗层的成员。

为什么？狐狸想不通，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缘由想要袭击这两个人？是旅团吗？可是旅团应该不会小心地作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假使他们真有夏雨雪说得那么强的话。想想妖姬，她会用袭击的套路吗？她的话，应该是那种前面给你挖好了坑，然后请你跳下去的那种人，她会玩弄你，而不具备暴力的要素。

“当务之急，是找到甘罗和赫克托尔的下落，我不认为爆炸炸得死他们，但是受伤甚至是重伤还是有可能的。”郭嘉像是知道了什么，他转身看向狐狸，“你有钱吗？给我点。”

“嗯？多少？”

“两枚药的分量。”

狐狸从内侧的袋子里拿出两颗哈莫西林，他有点不舍得地递给郭嘉。要知道，这些可是他从夏雨雪手里争取到的，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自然要节约着用。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郭嘉突兀地举起药，大声地喊道，“谁有关于甘罗和赫克托尔的线索，奖励两枚药丸！”

“喂？”巡逻员发蒙地望着郭嘉，狐狸倒也反应了过来，把剑柄握住。他担心有人会提供假情报或是直接袭击郭嘉。不过这样的担心很快就被排除了，毕竟在场的人很多都是战斗层的成员，没有人愿意赤裸裸的闹事，至少小贼们不敢。很快，一名妇人便走了过来。

“丁绘？绘姐？”

郭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丁绘穿着黑色的衣服，脸色苍白，她柔弱地望着郭嘉，让人有想要抱住她怜惜的念头。时间紧急，容不得郭嘉多想，她匆匆地说道，“爆炸的时候，我离得比较远，看到队长和副队长一起巡逻，然后爆炸就发生了。队长和副队长应该是躲开了，然后几个人跳出来追杀他们，不知怎么的就都跑远了。”

“哪个方位？”狐狸紧紧地盯着丁绘，丁绘稳了稳神，回答道，“东边。”

“郭嘉，照顾好她，让她回去，这里面的水可不浅。”狐狸叮嘱了一句，脚步连踏，向东边的方向跑去。不久，巡逻员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大量的成员向东方集结。郭嘉摇摇头，和丁绘边聊边离开眼下的是非之地。

……

甘罗和赫克托尔躲在岩石的后面喘息，他的后背在不断地渗血，乌黑的血液沁透了布料，在冰冷的石面上留下痕迹。在爆炸的时候，他侥幸从圈子里逃脱，虽然受伤，伤不算重。可是赫克托尔不同，他的反应不慢，可还是丢了半截手臂。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据点有相当的距离，周围是岩石区，大块大块的石头杂乱无章地散落在附近。

“快走吧。”赫克托尔垂着脑袋，低声的说道，黑色大剑和手臂都扔在爆炸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空气开始拼命地收缩，凝聚成一点，而后强大的冲击波和气浪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赫克托尔被吹飞在半空，脚下连立足点都没有，一块破碎的铁片向他的脖颈划去，他勉强把剑身挡在面前，保住了脖子，却失去了手臂和武器。

赫克托尔用衣服做绷带，暂时控制住了伤势，可是他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连武器都失去的废人，是无法战斗的。

“我不走，你的伤势容不得我离开。”甘罗摇摇头，他能够感知到周围有人在探寻他们的位置，甘罗不知道短暂的时间内留下的陷阱能不能阻拦追来的刺客，只是他无从选择。因为是在据点内受袭，所以甘罗不能相信他任何部下，在短暂的决策时间内，他选择了和赫克托尔一起逃出据点。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甘罗轻轻喘息，悔恨充斥了他的头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肆无忌惮地想要杀掉他们。是谁？有动机的人很多。政见不和的同僚，想要上位的野心家，忠诚于首领的走狗……亦或是首领，还有对这个据点虎视眈眈的家伙们。

如果是正面来袭，无论敌人是谁，他绝不会落到这般下场。即便不胜，也能全身而退，甘罗有这个自信。他从手里转动匕首，咬着牙发狠，不管是谁干的，他都要活活凌迟了这个卑鄙的家伙。

“如果你不走，我就自杀给你看……”

甘罗诧异的回过头，望见赫克托尔的另一只手里扣着手榴弹。他一摸腰间，连串的手榴弹包有一个位置已然空了。

“这么做可以吗？”

让赫克托尔没有想到的是。

“我拒绝。”

甘罗撇了撇嘴，狰狞的刀疤鲜明，他直接转过身，警惕地望着周围，“必须拒绝恐怖分子的任何要求，这可是国际常识。”

“什么时候我成恐怖分子了？”赫克托尔无奈地把手榴弹还给甘罗，他知道这招吓不住他了，“你应该清楚，如果留下来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

“要死一起死。”甘罗冷酷地回答，似乎是在说别人，而不是自己的性命。

“那谁来给我们报仇？！”赫克托尔突然郑重地对甘罗说道，他根本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模样，“跟你搭档这么长时间了，我不认为你是一个不懂得辨明局势的白痴。在封锁区里至少也有两三年了，我们还会怕死吗？让我死得有些价值不好吗？”

“可是……”

“从认识你到现在，我知道你很聪明，非常聪明，能看到我压根看不到、注意不了的一切。幸好是我躺在这里，而不是你，因为我很难找到真正的凶手。我相信你，甘罗，这只有你能做得到，不管是谁杀了我，哪怕是首领，也要替我报仇，能答应我吗？”

甘罗知道，赫克托尔之所以这么说，都是在劝他离开。可是，留在这里，真的能起作用吗？一旦发生战斗，赫克托尔会瞬间成为了累赘，甚至是对方威胁甘罗的筹码。离开的话，甘罗不止赢得了主动权，而且还有可能把追兵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赫克托尔反而会很安全。时间越来越紧张，甘罗没有时间了。

赫克托尔只是看着他，等待着甘罗下一步的决策。是抛弃自己的兄弟，还是留下一起毙命。甘罗以封锁区的全部经验得到了答案。

“给你。”甘罗把手榴弹还是递给了赫克托尔，“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会让这件事的所有人为你陪葬。”

“那就好。”赫克托尔笑着说，这个大汉的脸上突兀柔和的笑容，让甘罗不忍直视，“我也不想死，说不定你会见到我的。”

甘罗抿住了嘴唇，静悄悄地向远方跑去。看着甘罗的背影，赫克托尔放松身体躺在地上，眼前是阵阵地发黑。

“找到你了。”

耳边有人悄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