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箫声
大漠的风吹得马帮整个儿山寨摇摇欲坠。
本来就是个临时住所。
不远处有几匹马。
其中一人的腰牌上看出了天罗煞三个字。
乌远良有些看不下去了。
“怎么迟迟不进攻?”
洪潇没说话,心中继续被单晴瑶这个小姑娘沾满。
莫名其妙。
小小子,小姑娘。
“单晴瑶姑娘这两天看书,到了亥时还不肯睡。”丹甘回道。
滕连虎淡淡道:“亥时一到,就把油灯灭了。”
“是。”
“她胃口好些了吗?”
“喝过少爷吩咐做的汤,姑娘的胃口好些了。不过,她不时提起月氏的葡萄。”
“吩咐厨房做些糖醋的菜色。”
滕连虎挥笔在布帛上写下几个字放入竹筒,交给石触:“飞鸽送给马三爷。”
一个月后,马车送来了一车子的葡萄。
单晴瑶看见案几上晶莹剔透的葡萄,兴奋得往口里猛塞:“丹甘姐姐,大唐也有葡萄。呀,冰的!”
丹甘呵呵笑起:“这葡萄是从西域来的,在冰窖里存着。”
“葡萄可以吃,可以酿酒。用不完的,可以风干,做成葡萄干。”
单晴瑶的双眼瞇成了缝。
“还可以做菜肴。”
丹甘在案几上放下一盘鱼。
这里吃鱼真奢侈。
单晴瑶一口鱼一口葡萄,含糊道:“好吃,太好吃了。安华马帮的厨子真不错。”
“南蛮子做饭做菜做水果都是这个!”
陆皓竖起大拇指。
单晴瑶瞄见负手站在门口的滕连虎,双眼眨了眨,在口里又塞了块鱼片,腮帮子鼓得涨涨的。
滕连虎神色难明地跨步离去,单晴瑶惊讶地喃喃:“怎么今日不来找碴了?昨日还说什么要考我‘老子’。”
应门的家仆匆匆地向石触回报,一名楼兰杀将和四名侍卫前来求见少帮主。
石触大惊,派人立即通知滕连虎,自己匆忙向大门奔去。
没到大门,竟见玉子扬领着楼兰杀将谈笑风生地进庄。
玉子扬看见石触,便道:“石触,快去准备上好的葡萄酿为沃尔坦杀将洗尘。”
石触忙道:“老奴已有安排,请杀将和公子去前堂享用。”
玉子扬道:“苗人在书房吧,沃尔坦杀将是北地王爷介绍来的,不是外人,我们去内堂见总使,正好也带杀将游览安华马帮。”
石触赔笑跟随,踏在石子路上的脚步份外沉重。
滕连虎接到通傅,急步向单晴瑶房间奔去。
远远看见单晴瑶手拿竹简在湖边石路旁踱步。
未等单晴瑶反应,他一手把她拽入湖旁的竹林,伸手捂住她的嘴。
单晴瑶大惊,急用手肘向滕连虎的胸膛顶去,滕连虎把她的手肘向下压,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别吵,楼兰杀将来了。”
单晴瑶大骇地回望着滕连虎,眼中尽是惶恐。
他俩躲进竹林的一刻,玉子扬,沃尔坦与石触已走到湖边。
单晴瑶从竹林缝中看见沃尔坦,杏目瞪起,身子颤震,那个不就是一直在追杀她和陆皓的楼兰大将?
滕连虎感觉到单晴瑶身子的颤抖,轻轻地把她肩膀向自己怀中搂去,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单
晴瑶心头一颤,这温柔的声音好熟悉。
她看着滕连虎那成熟厚重的脸庞,手一抖,手中的竹简‘啪’一声落地。
玉子扬大叫:“是谁?”
滕连虎心头一凛,把单晴瑶的身子转向自己,把她的脸压在他胸口,手环抱她的纤腰,紧紧搂在怀中。
在玉子扬与沃尔坦踏进竹林的一刻,滕连虎低下头,轻吻单晴瑶的脸颊。
玉子扬看见滕连虎,先是诧异,再看他对怀中女子又搂又吻,笑道:“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梅山教总使在这卿卿我我,好雅兴!”
沃尔坦注视着面前这个丰神俊美,气宇非凡的翩翩少年,嘴角轻佻地扬起。
“总使,这位是沃尔坦杀将。”
滕连虎微微颔首:“原来是北地王麾下的右大杀将,幸会幸会。请大哥带杀将先去内堂,在下随后就到!”
他的手还是紧紧抱住单晴瑶,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玉子扬面有惊讶,忍不住想探视女子的面容。
滕连虎把单晴瑶的脸掩得更紧,挡住玉子扬的目光。
玉子扬哈哈一笑:“总使血气方刚,想来是情难自禁。杀将,请先随我来。”
玉子扬带沃尔坦前行不远,偷偷回望滕连虎。
滕连虎倏地低下头,在单晴瑶脸庞又下一吻。
玉子扬猥亵地冷笑一声,大步向前。
看见玉子扬一行人转入内堂,滕连虎才把手松开。
单晴瑶又是惊吓,又是羞恼,一张玉脸涨得通红。滕连虎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向迂回曲折的竹林深处跑去。
滕连虎把单晴瑶带到一间极普通的厢房,在厢房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滕连虎在画中的一座山上一推,一道暗门打开。
滕连虎带单晴瑶走入暗室,里面漆黑一片。
滕连虎把油灯点起,柔声道:“这里很安全,你在这待着。我要走了!不要怕,我会尽快回来。”
单晴瑶拉住滕连虎的手臂,颤颤道:“不可以让那楼兰人看见陆皓。”
滕连虎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
滕连虎赶回后堂时,玉子扬和沃尔坦正在喝着葡萄酿。
玉子扬狡黠笑起:“总使真是舍不得温柔乡啊!这么久才到。”
滕连虎向沃尔坦作揖,用楼兰语道:“实在抱歉,让六道金杀将久等了!杀将觉得这葡萄酿如何?”
沃尔坦听他竟说出流利的匈奴语,很是讶异:“早闻安华马帮少帮主博学广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这葡萄酿仍上好之货,比本将在西域所喝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滕连虎淡然微笑:“难得杀将喜欢,实乃安华马帮之荣幸。庄中还存了些葡萄酿,杀将可以带回王庭细品。”
沃尔坦道:“本将一向耳闻安华马帮中奇珍异宝多不胜数,就算是北地王府都过犹不及。今日前来是想冒昧向少帮主讨样东西献给北地王,恭贺北地王大破月氏。”
滕连虎掠见玉子扬唇边的笑意:“杀将请说。”
“听闻少帮主从西域找到了一只夜光杯,这杯子,配上极品葡萄酿,正是送给北地王最好的贺礼。”
“杀将果真消息灵通,这夜光杯在下也是刚拿到不久。”
滕连虎漠然地看了玉子扬一眼“石触,把夜光杯拿来。再把莲花红豆糕拿来给杀将品尝,记得多加红豆粉。”
石触垂首:“老奴这就去拿。”
玉子扬笑道:”我家总使最会搞精细活。杀将若有什么大小东西想要,尽管来找总使,他的点子可多着呢!”
滕连虎淡泊道:“总使的心思怎及大哥万一。”
石触把夜光杯和莲花红豆糕拿来。
碧绿的夜光杯晶莹通透,上缠绕个一只腾飞的大雕,极是雄伟逼真。
滕连虎命人拿来一块黑布,把夜光杯围住,玉子扬和沃尔坦上前一看,杯子在黑暗中闪出皓绿又微带淡黄的光芒。
玉子扬和沃尔坦脸色骤亮。
“地罗煞的老大可得罪不起,你们安化马帮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玉子扬又使了个眼色。
滕连虎淡淡道:“拿到这杯子时的确以为是一件稀世珍宝。可惜,这杯子有个奇特之处,无论杯中倒入任何东西,都会变成血红色。”
话完,把一杯葡萄酿倒入夜光杯中。
转瞬间,酒变成血红色,在碧绿色的杯子里,显得特别诡异荫寒。
玉子扬和沃尔坦面容骤变。
滕连虎漠然道:“曾想把夜光杯献于北地王,只是用这杯子喝酒就如同说北地王嗜血成性,恐怕不仅得不到北地王欢心,更是掉脑袋的大罪。大哥知道此事,没与杀将说?”
沃尔坦面色煞变,狠狠地扫视玉子扬:“滕大公子,你的提议可真好!”
玉子扬大惊失措,急道:“杀将,我真不知这杯子…”
滕连虎重重地打断玉子扬的话:“大哥此番失礼了,还请杀将多多包涵。安华马帮中恰巧来了五十多埕上好的葡萄酿,杀将可以带回与北地王共享。刚好庄中有百匹江南来的顶级丝绸,也请杀将一同带回,为杀将,北地王与夫人们添置新衣。”
沃尔坦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滕连虎向沃尔坦深深一揖:“大哥思虑不周,还请杀将海涵。杀将随北地王西征多时,必是一路劳乏。难得来到孔雀河畔,在下想请杀将到华榕轩欣赏歌舞,洗洗身上风尘,不知杀将可否赏脸?”
沃尔坦脸上的冷骏闪过一抹笑意,滕连虎道:“华榕轩最近来了几位西域姑娘,都是能歌善舞的美人,让她们陪杀将喝上几杯也当是安华马帮向杀将赔罪。”
沃尔坦哼道:“少帮主如此盛意,老子就却之不恭了!”
身后全是些马贼。
从华榕轩出来时,已是夜深。
上了马车,强忍了一日的玉子扬狠狠地拽起滕连虎的衣领,怒不可遏。
滕连虎淡漠地凝视他:“我不会胡作非为。我们与楼兰直接往来,你明目张胆地地向沃尔坦通风报信,如果知晓今日之事,你认为北地王会怪罪于谁?”
玉子扬冷哼道:“你竟敢隐瞒夜光杯遇酒变红的事,我会轻饶你?”
玉子扬也算半个北地王的人。
滕连虎狡慧地冷笑:“你以为夜光杯真是把酒变血红?我明白地告诉你,这夜光杯中的酒,我要它变什么颜色,就变什么颜色。”
玉子扬脸色凝结了。
“你个汉人,不远千里而来,不会只为了把这些人激回长安。我早料到你会打夜光杯的主意,只是没料到你竟愚昧地勾结楼兰。你安排要沃尔坦来抢杯子,一来想讨好楼兰,二来借楼兰之手打压我,的确是一箭双鵰的好计。”
“可惜,你算错了!”
滕连虎的目光玄冷似冰,句句铿锵:“你以前如何待我,我可以记住,也可以忘却。你要好好记住!”
玉子扬的眸子渐渐被滕连虎的身影占据、覆盖。
他看见的不再是四年前任他鱼肉的苗人,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甚至一只凶狠的狼。
滕连虎回到厢房的暗室时,单晴瑶已和衣倒在榻上睡着了。
她手握匕首,眉间有轻微的颤抖。
滕连虎眼中泛起酸涩,为她轻轻地盖上毛毯时,单晴瑶猛地惊醒:“那楼兰人走了?”
滕连虎点点头。
“他,是楼兰的杀将?”单晴瑶探问。
“不是,他是北地王身边的六道金杀将沃尔坦。”
单晴瑶心头猛然紧绷,暗暗地拿紧匕首,防备地注视他。
滕连虎看出她眼中的惊惧,淡然道:“安华马帮与楼兰一向没有交集。这楼兰杀将知道安华马帮中有一个夜光杯,就上门讨要,我把他打发走了。”
单晴瑶狐疑地盯着他一脸从容:“他,真的,走了?”
滕连虎冷冷清清道:“你放心,安华马帮最不屑与楼兰打交道。再说,你一个农家女,他堂堂楼兰大杀将对你没兴趣。”
单晴瑶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对,我家是种葡萄的。只是,我一看见楼兰人就,就害怕。还是避开比较好。”说完,忍不住重重地吁了口气。
滕连虎郑而重之道:“你既然为安华马帮做过事,我一定会保证你和你同伴的平安。我的帐一向算得清楚分明,不会让你吃亏。”
单晴瑶愣了愣,忙抽笑道:“谢帮主。”
“走吧,我带你回房休息。这些日子专心把琴棋文书练好,其他事情不用多想。”
两人走出暗室,缓步走到湖边时,隐隐约约地飘来缕缕箫声。
单晴瑶仔细聆听,喜出望外地欢呼而起:“滕哥哥,是滕哥哥!”
她疾奔向远处湖边的人影,滕连虎剑眉紧蹙,快步跟上。
“滕哥哥!”
殷切的叫唤声打断了箫声,人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分明,单晴瑶霍然止步,失落地轻唤:“原来是你。”
洪潇愕然中忙向两人行礼。
单晴瑶苦涩道:“小达摩,你的箫声和滕哥哥的有点像,我还以为滕哥哥回来了。”
洪潇看向单晴瑶身旁的滕连虎,怔怔难言。她与滕连虎的箫都是三夫人教的,吹奏起来自然有相似之处。
滕连虎轻嘲道:“天下箫音大同小异,你别一听到箫声就胡思乱想。”
单晴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眸光旋即黯淡下来:“少帮主请先回吧,我想在湖边坐坐。”说完不再理会滕连虎,在湖边坐下。
滕连虎的喉咙抖了抖,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又咽不下。他微微犹豫,向洪潇使了眼色,快步向竹林深处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