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一起斗流氓
轮台县渐渐近了。这里地处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缘，沿途林木葱葱，田野广阔，随处可见葡萄、石榴、核桃、苹果、李、桃，以及卓有名气的轮台白杏，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七八米高的土台残胚，那是汉代烽燧台，周边还残留着房屋、屯田遗迹。
轮台县是南北疆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地，城市颇具规模，倒也算整洁。在一家石油公司外，众人下了车，东风车拐入旁边一条支路去。甄有财见路边有个露天水龙头，迫不及待跑过去，使劲揉洗着脸，依旧觉得腥臭无比。
葛坚强拍着艾宝肩头，赞道：“艾宝，你真厉害，这种猛女也泡得上？老实交代，你一共得手多少个？”艾宝飘了：“海了去，没办法说清楚。”葛坚强说道：“总有个估数吧？”艾宝想了想：“这样说吧，我每泡成功一个，就在山顶放一块砖作为纪念，后来就有了万里长城，你说多不多？”葛坚强愣住了，实在是没有概念。
“像你这种情种，应该种到某个悍妇的后院里，日日夜夜严加看管，强制劳动改造，才能赎罪！”娜娜对艾宝的多情，爱憎分明。艾宝嘻嘻一笑：“放心，我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
“艾宝，你泡那么多妞，有没有记忆深刻的女人？”葛坚强又继续八卦。艾宝想了想：“记忆深刻的……有，没弄到手的都很深刻。”
“刚才那个呢？深刻吗？为什么不让她请我们吃一顿呢？”
“人家倒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严词拒绝了。咱虽然喜欢泡妞，但也是有原则的，宁可失身，也不失格。”娜娜白了他一眼：“切，老实招来，你是怎么说服人家让我们搭车的？”艾宝贼笑连连：“这个，泡妞手段就像魔术一样，精华的部位都不能外露的，不然人人都有一手，不是加剧竞争吗？”
“好了，废话少说，我们得赶去轮南。”吴松手机短信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大声说道。
众人愣住了，艾宝口齿打着结：“什么？不是说到轮台……”吴松扬了扬手机：“上头的意思。”甄有财抹着脸刚回来，一听这话，两眼发黑：“什么上头，简直是狗头，玩人也不要这样缺德啊！”
“这是一种安全策略，照吩咐的去做总没错。走吧！”吴松见众人萎靡不振，又说道：“等完成交接后，我一定放大家走，决不相留。但现在，你们得听我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这话够客气的，众人只能从了。
从轮台到轮南，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吴松想了个办法，让娜娜负责拦车，其他人躲在一旁。
女人面子果然大，而且效率奇高。不多久，就有一辆石油公司开往肖塘的中巴车被娜娜拦下。等司机发现娜娜后面还随着五个如狼似虎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中巴一路向南，地势不断走低，渐次进入塔里木盆地，一个多小时后到了轮南。这里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流动沙漠公路——塔里木沙漠公路的起点，在公路零千米处，立着座彩楼，上面写着副对联：“千古梦想沙海变油田”、“今朝奇迹大漠变通途”。黑而直的公路，从此开始，纵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被维族人称为“进去出不来”、西方人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两旁布满芦苇方格，上面竖立着由尼龙网、芦苇排建的阻沙栅栏。
众人下了中巴，与司机挥手道别后，艾宝问道：“接下来我们又该到哪里去？”吴松拿起手机看了看：“指令还没到，原地待命。”
“那我们可以先去弄点吃的吧，不然我可能等不到你放了我们的那一刻了。”甄有财实在饿急了。
吴松点点头，带着众人走向小镇，进入一家名叫“仑头饭店”的小店。
店内光线良好，桌面整洁。众人点完菜后，甄有财不忘补充一句：“老板，快点啊！”
“没问题！我们这是高新企业，做饭菜很快的！”老板笑道。甄有财一愣：“饭馆算哪门子高新企业？”老板说道：“算啊，我们现在做菜都用微波炉了，高科技呢，新鲜得很！还不高新？”甄有财笑了：“光高新还不行，还得高速，快去吧！”老板吆喝一声“稍等”，匆匆进了厨房。
“我们点了那么多，等下要付钱的话怎么办？”娜娜头回有目的地吃霸王餐，难免要紧张。吴松看了艾宝一眼：“艾宝刚才没完成让女师傅请客的任务，这事还得继续交给他。”艾宝苦笑道：“要是这店当家的是个妞我还可以智取，是公的就只能靠大家勇取了。”甄有财说道：“那等下咱就学美国，先吃先欠，吃饱喝足，好有力气赖账。”这么一说，众人吃霸王餐的心分外坚定，当老板把一盘盘羊肉泡馍、手抓羊肉、烤羊肉摆上桌时，个个都勇不可挡，狼吞虎咽起来，吃相一致向葛坚强看齐。
这时，室内光线暗了暗，一个穿红T恤、绿裤子，剃朋克头，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歪歪斜斜进来，他高大肥壮，神情轻佻，目光一下子就定到娜娜身上，笑嘻嘻走过来：“哟，今天店里来了MM。”
这人显然是当地流氓，店老板从厨房探出头，哀怨看了他一眼，忙又缩进去。
六人一心扑在食物上，对这种挑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朋克头也不以为意，走到娜娜身边：“MM，你好啊！”
“你好！”娜娜头也不回夹菜，这个时候，能让她拿得起放不下的只有筷子了。
“去哪呢？”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啧啧，小娘皮有个性，我喜欢！来来，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温柔的小獠牙。”
见朋克头突破了言语挑逗，开始向肢体发展，孙毅忍不住了，刚要起身，却被娜娜拉住。娜娜回头，冲朋克头嫣然一笑：“帅哥，你说话真有个性！”朋克头受宠若惊：“是吗？怎么有个性了？”娜娜想了想：“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叫做‘扯’，境界再高点，还可以加个‘淡’字。”
“MM，你刻薄起人来，真有水平啊！你评价下，我这样子帅不帅？”朋克头半是威胁地炫耀起强健的肱二头肌来，娜娜嘴皮一撇：“帅啊！看你，脸像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鼻子又塌又扁，整一个缩小版塔里木盆地；嘴唇呢，又肥又厚，就一坨猪板油。”
“天文、地理、生物！”葛坚强掰着指头笑起来，“大学生就不一样，骂人的话都有知识点。”
朋克头被呛得两眼发白：“难道你没看到我是双眼皮？”娜娜叹息一声：“看到了啊，可惜覆盖在死鱼眼上，就像插在牛粪上的鲜花，太可惜了。”
“牛粪咋了，有营养！”朋克头理直气壮说道：“女人不都喜欢长得坏坏的男人？”
“没错啊，但女人并不喜欢像你这样长坏掉的男人啊。”
“美女，看来你不了解我，虽然我很丑，但很温柔，因为我有一颗炽热的内心！像我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
这话越扯越乱，越说越肉麻，众人都被恶心得吃不下饭。娜娜不怒反笑了：“打着灯笼，在粪坑里挑一个晚上，也挑不出一条比你更丑的蛆虫是吧？”
“哈哈！”众人再也忍不住，同时捧腹大笑。朋克头至贱无敌，难堪之后，又嬉皮笑脸道：“美女，我的一颗水晶心，被你骂成玻璃渣了！你太厉害了，刚见面就让我死三次！”
娜娜一愣：“什么意思？”朋克头笑道：“不是吗？看你，背影迷死人，回头美死人，开口噎死人，只要你一动，就有命案上演！”
“阿猫阿狗的，抵抗力太差了，我有什么办法？”
“话不能这样说，损失都是你造成的，你该为此做出赔偿才对！这样吧，要么，你亲我一下，赔偿我的损失；要么，我亲你一下，讨回我的损失……”
“不亲，踩可以吗？”娜娜猛地一脚踩在朋克头鞋尖上。朋克头嗷嗷大叫，抱脚跳开：“臭女人，你干什么？”娜娜冷冷说道：“刚才没吃饱，所以只是骂你，现在有力气了，当然要打你咯。”朋克头暴跳如雷，大步走向娜娜。众人同时站起来，孙毅喝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这个问题，朋克头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他也不准备回答，一拳直截了当打来：“老子不丑，老子也不想温柔了！”拳头砸在孙毅面颊上，他闷哼着往旁跌开。娜娜大吃一惊，急忙扶起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孙毅眼冒金星，猛然将娜娜一扯：“快退开！”朋克头已经再次冲来：“别以为长得漂亮，老子就不打你！你在这一带调查调查，老子是什么人？”
甄有财见势不对，首先想到的是以夷制夷：“老板！老板！有人闹事了！”老板躲不下去，硬着头皮出来：“兄弟，有话好商量……”朋克头将他推个趄趔：“滚开，不然我砸了你的微波炉！”
“兄弟，不就个玩笑嘛，女人都开得起，男人怎么就不行！”艾宝和葛坚强同时挡在娜娜面前，艾宝陪讲道理，葛坚强则讲情义：“就是，我们千里迢迢到这，好不容易才和你见个面，应该好好珍惜缘分才对！”
“滚开！”朋克头双臂一分，将两人推开。葛坚强急了：“别以为个头大就有道理啊！”和艾宝再次冲上来，各自紧紧抱住朋克头一只手臂。但对方就像大猩猩，力大无穷，双臂一拉一扯，两人脑袋就撞到一块儿，各自捂着额头叫着退开。甄有财嚅嗫着想要上前，但看看实力悬殊，便有叫起老板来。但老板已经躲到厨房里，保护微波炉去了。
朋克头刚扑到娜娜面前，肩头突然一痛，半个身子当即软了下来。他仓皇回头，看到两个黑黝黝的大墨镜，气得大吼：“你……你他妈的……”吴松扣住他的肩头，猛然向后一拉，朋克头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滚！不然我把你拍进石头里，抠都抠不下来！”吴松冷冷叱了一声。朋克头怒吼一声，起身又扑上来：“他妈的，找死！”但是吴松身手敏捷，三下两下，又把他摔到地上，屁股差点成八瓣。朋克头气急败坏，无赖本性暴露得淋漓尽致，起身又要纠缠不清，吴松烦了，猛然掏出枪，顶在他腰间：“住手，不然我崩了你。”朋克头僵住了，咽了口唾沫：“你……你以为这样能吓倒老子吗？”吴松枪头用力一顶：“你给老子再嘴硬一句？”朋克头咬着牙，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吴松的肩头：“原来是哥您来了啊，怎么不早通知我一下？太好了，这顿饭哥请了。”见吴松皱着眉头，忙更正说：“哥这顿饭，我请了！”吴松点点头：“让你破费了。”
朋克头买完单后，点头哈腰和吴松说几句漂亮的话，便匆匆离去。娜娜见孙毅面颊泛着淤青，关切道：“还疼吗？”孙毅揉了揉：“没事，就皮肉伤而已，你刚才骂起人来，真够出彩的。”娜娜笑了笑：“惹得我兴起啊，我就往死里骂。流氓可以忍受，流氓还臭美的，就不能原谅了！”
众人哈哈大笑声里，吴松手机短信铃响了。吴松查看完，回头对艾宝说道：“最后接头目的地确定了，你去打听一下，北塔油田怎么走？”
艾宝探得的消息让众人两眼发直，北塔油田远在塔里木镇以南十公里左右的沙漠中。从轮南到塔里木镇，还有上百公里。看看日头半坠，众人欲哭无泪，只得再次向西行走，一路频频回头，只盼能拦到车辆。
但是，车没等到，倒是把朋克头给等回来。他带着十来个痞子，以铁块木板为盾，木棒铁棍为矛，呐喊着向众人冲来。
“快跑啊！”艾宝见手枪无用武之地，大叫一声，率先拔腿就跑。流氓穷追不舍，越赶越近，各种口音的叫骂声依稀可闻：“站住！”“抓住他们，砍死他们！”“好好修理他们！”
吴松猛然回身，掏出枪来。流氓见了，纷纷扑倒，以铁板盖住身子。吴松等众人跑远，才转身离开。流氓大呼小叫着，再次追上来。但被吴松不时一个回头对峙，严重拖住进度。
双方一追一赶，很快跑进沙漠里，放眼皆是高低起伏的沙地，绵延无际。众人慌不择路，只能咬着牙往深处跑。朋克头有些怕了，大声说道：“不要追了！我们就守在这里，他们不出来就死定了，出来了我们就好好修理他们。”
众流氓顶着日头，埋伏在沙漠边缘守株待兔，但是直到天黑下来，那伙可恶的外乡人都没出来。
流氓的如意算盘，当然瞒不过艾宝等人。众人在沙漠里一商议，决定朝着西边走。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塔克拉玛干边缘的一个小沙漠，很快就可以从另一边出去。但沙海茫茫，怎么走也不见尽头。
炙热的日头开始西沉了，火红一轮光芒四射。沙漠里仍是热气腾腾，每颗沙子都是滚烫的，钻在鞋子中，摩挲着脚掌，就像在练铁砂脚。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甄有财行李给跑丢了，只剩至爱的相机还背在肩头。他环顾着灰蒙蒙的沙海，心头悲怆，开始抱怨了。抱怨一起，绵绵不绝，聒噪在众人耳边，就像苍蝇嗡鸣。吴松烦躁了，猛地拔枪指着他：“你再啰嗦，我废了你。” 甄有财累积黄牌警告多次，立刻噤声了。
暮色越来越重，沙漠依旧绵延无尽。孙毅见娜娜神情沮丧，忙替她拿DV：“你怎么样？”娜娜摇摇头：“没事……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忍下来，也不至于这样……”孙毅说道：“哪里的话，流氓就是要欺负人，你越忍让，他越会得寸进尺的，最终结果都是一样。”葛坚强说道：“对对！好歹我们还赢呢。”
当日头沉入天边的时候，沙漠景色分外壮阔。气势雄浑的暗灰色沙丘之上，长空如洗，呈现出令人陶醉的碧绿色，几颗明亮的星星闪烁其中，分外醒目。清风从沙丘间徐徐而来，吹去身上的酷热和沙尘。
“没有太阳，我们怎么找方向？”艾宝一下子慌了。娜娜忙拿出车载GPS来：“还有这个。”打开GPS输入塔里木镇，还真导航成功。
“趁现在凉快，我们多赶点路。”吴松大声说道。众人不敢再叫苦，咬着牙闷头前行。沙漠里空旷宁静，众人一步一个脚印，步步清晰可闻。
“这沙漠里的星星真亮啊！”孙毅仰头看了看天，突然叹了一声。葛坚强笑了笑：“星星在哪不亮？就看你有没有注意它们。哎哟，什么东西……”他脚下一个踉跄，弯腰捡起一段白色的东西来，马上又吓得手一甩：“什么鬼东西！”
众人定睛望去，都吓了一跳。那是一根白森森朽骨，分不清是人还是畜的。
清旷的沙漠之夜，就因这段骨头的出现，变得莫名狰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