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裳。”
夏望叫住正要上楼的霓可裳，她手上还拿着套茶具，他认得那茶具，是他爷爷最宝贵的紫砂半月壶，每当霓家来贵客的时候霓家爷爷总会叫她来借半月壶。
他也没问她来的客人是谁，反正不用说他也知道。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会儿，夏望才重新开口，指着大院中央的那片空地问她：“小裳你还记得那里原先有颗树吗？”
霓可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么漂亮的一棵合欢树，尤其是每年花期的时候，别的院子里的老人小孩儿都喜欢在傍晚来我们院子纳凉，就连我爷爷也经常笑他们不如自己也种一棵...... ”
说着说着，霓可裳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夏望也不再问什么，他知道霓可裳忽然沉默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那棵合欢树又大又美，每年六七月花期的时候那些粉绒绒的花朵总是喜欢到处乱飘，让负责打扫的人抱怨极了。可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喜欢这棵合欢树的。
但这棵在这大院中活了上百年的合欢树最终还是被砍了，在他小学时的某一天放学回来，这棵树就没了。
他们那一代的孩子都不知道理由，大人也不愿意和他们再提及这棵树，久而久之，那棵合欢树就变成了回忆。一段没有人提及，就不会再被挖出来的回忆。
“......被砍了，真可惜。”夏望说。
霓可裳点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那小裳你还记得合欢树没了之后，周未他们说过的约定吗？”
约定？
这个大院一共也就五户人家，从政的霓、夏两家，经商的周、李、黎三家，随便一家都是在市里跺一跺脚就能震撼一方的大人物。夏望口中的周未，就是近年来开始活跃在商界的周家小公子，商王的幼子。
但谁又能想到，如今这个开始锋芒毕露的周小公子在十多年前还是个只会爬树掏鸟窝的野小子，而他身后还跟着黎开、李磬两只小尾巴，三人凑在一起总是没好事，整天不是砸了东家的窗户就是弄死了西家的花草，大人们为此头疼不已。
因为有周末这三个反面教材的存在，像同样和他们生长在一个大院里的夏望、霓可裳就显得无比乖巧。一个整天文文静静的捧着书，另一个就算没那么好学也会老老实实的看看蓝天白云。两人从不曾惹过什么祸事，成绩也是大院里拔尖的。
周未的父亲可谓是恨铁不成钢，每当期末考周未领着张个位数的成绩单回来的时候，他总会把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扯到大院中的那棵合欢树下跪着，然后用藤条一抽就是一下午。“啪啪”的声音伴随着周未的隐忍吸气声，时不时还有周父的叫骂声，最为熟悉的就是那句“你看看人家夏望......”
周未就是那个时候记恨上夏望的。
都说小孩子不记仇，其实小孩子要是真记起仇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周未从未想过他会被父亲打是因为自己太过于顽劣，反而认为是夏望太过于优秀了，他比不上这么优秀的人，所以才会被父亲教训！所以，他决定也用同样的手法教训教训夏望这个只会在大人面前装乖巧的骗子！
“其实我那个时候是不怕他们的。”夏望说得风轻云淡。“就算他们有三个人，但始终都是小孩子，不足为惧。”
霓可裳闻言失笑：“是啊，他们都是小孩子不足为惧，那你呢？你那时候不也是小孩子吗？何况去搬救兵的那个人也不是我啊！”
周未后来确实是去找夏望麻烦了，带着黎开李磬二人把夏望堵在了厕所里，最后还是如骑士般降临的霓可裳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门，然后在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中将从容不迫的夏望领走了。直到最后临走前，夏望还不忘笑眯眯的朝着三人挥了挥手中的手机，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霓可裳的战斗力打小就恐怖，别说是他们大院了，就连别的大院里的孩子们都不敢招惹她，平时见到她都得绕路走。因此不止是霓可裳，就连经常和她待在一起的夏望他们都不敢招惹，就怕这个女魔头什么时候忽然从天而降。
霓可裳可没有从天而降，但她是确确实实的从周未手中把夏望救了，顺带还把三人都唬了一顿。可周未是谁？被他老爹抽了这么多年都不见改的大魔王，你要指望他会因这件事放弃找夏望麻烦，那还不如期望他期末考满分！
于是这个大院里商、政两家的孩子开始斗起来了，这一斗就斗了三年，双方都吃过彼此的亏。而最终和解的原因还是在那个放学后的傍晚，和霓可裳一道回家的夏望才走进院子，就看到那三个瘦弱的身子站在院子中的空地上，那里除了个木头桩子外空空如也。
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在淡黄色的光线中，一向张扬跋扈的大魔王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
他说，“你们回来了啊。”
这是霓可裳听过的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了，但这句话是出自周未的口中，就让她不能掉以轻心。而夏望却没那么多防备，他看了看那个木头桩子，又看了看周未三人的表情，应了一声后就径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姓夏的你这个娘娘腔给我站住！”
周末的爆吼声出口，夏望老老实实的站住了，霓可裳也是捋了把手袖就要上去揍人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争执，周未的脸色来来回回的变了几次，霓可裳看不出他这个扭曲的表情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这个一向直来直去的男孩竟然也开始扭捏起来了？
“你要说什么你就说吧，别搞得跟个娘们似的！”
周未身边的黎开捅了捅他，大概是娘们这个词刺激到了他，整个人立刻精神起来了，开口说话也不似之前那么结巴了。
“姓夏的，我们和解吧！”
和解？
夏望回头，“不斗了？”
周未点头，“不斗了！”
小孩子就是这么奇怪，可以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仇视对方，也会因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原谅这个斗了几年的对手。
那天下午，五人就围着这个新砍出来的树桩子坐着。
周未问夏望，“我们以后时不时都没有好看的花看了？”他认为夏望成绩这么好，一定是无所不知。
夏望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叫合欢树，整个旧城里就这么一棵了，现在连这棵都没有......”
“所以以后真的没有了？”周未仍不死心。
“大概吧。树还可以再种，但不管再种多少棵都不再是这棵了。”
“那我们以后长大了就在整个旧城种满合欢树吧！这是只属于我们旧城的风景！”
......
长大以后啊......
长大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所以，小裳，我准备去赴约了。”
赴约？
霓可裳有些不安，端着茶具的手有些麻木，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哆嗦。“阿......阿夏，你说什么？”
“赴约啊！”夏望笑了笑，依旧是那副表情。周未这两年已经在开始着手地皮的事情了，他也知道旧城的地皮有多难搞，所以自己也要开始努力了。出国，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路，所以，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回最好的合欢树种！
霓可裳还想再问些什么，只是霓家爷爷已经站在门口往外看了，显然是等茶具等得有些久了。霓可裳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叫夏望等她一会儿，然后端着茶具往家的方向跑去。
霓可裳刚走，一身白衬衫的白月歌就冒了出来，显然他在这边很久了，只是两人都没有发现他而已。
白月歌望着夏望，视线有些冰冷。他们的对话他没听清楚，但两人的表情倒是看了个明白。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小裳会露出那种表情？
怀念？惋惜？还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作为一个男士，且还可能是霓家未来女婿，他不会允许自己向霓可裳问这件事。但如果对方是夏望这只笑面狐狸，那就不一样了！
“你刚才在和小裳聊什么？”
白月歌的声音就和他的视线一样冰冷，夏望看着他感觉就像在游戏里对视他一样，就连人物表情都没变过，冷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的要给白月歌添堵，只要白月歌过得不顺心了，他就顺心多了。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条毒蛇，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醋瓶子！”
不可否认，不管白月歌是小裳的什么，他都依然是小裳最重视的人！只有这点饶是白月歌有天大的本事也否认不了的！
承认把，小裳的过去里只有他夏望，没有他白月歌！
而他，不仅参加了小裳的过去、现在，甚至连未来也不会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