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世事两难全

大师，你为什么要入空门？

看透世事……

既是这样，那算是逃避吗？

渡自己，也渡别人……

人说，难得糊涂。

而今，即墨羽才深切地体会到这一层。

虽然，他早已经由尘世外之人，可是，他却以身试险，趟进了红尘的洪流里。本以为自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可以洁身自好，不被尘世所绊，但却没想到他把自己想得太坚定，把红尘想得太简单。这世间的情啊，多少生死付诸其中。

看得越透彻 ，想得越明白，就越是容易把自己陷入逼仄里，越容易把自己陷入挣扎里。

所有的隐世者，皆因为看得太透彻，却又无能为力。

在梵音寺的这些日子里，他就像是把别人五味杂陈的人生又过了一遍似的，把他们的苦楚与挣扎全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全部部都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遍。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从未踏入过这里。

那些藏着的秘密，就好比一份份责任，压得他沉重无比。

上天是公平的，给你了别人没有的，那就相对多了别人没有烦恼与忧愁。

“是不是很后悔来我这里？”蓦地，耳畔响起沉稳而淡泊的声音。

即墨羽倏忽回头，

“大师，”并转过身。

慧心禅师手持捻珠，微眯双眼，白须微颤，十分和善，

“你……在我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可以获得自由了。”

“大师，我……”此时此刻，即墨羽的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至于去与留，他一点儿也没想好。

“我知道你有必须要做的事，想去就去吧。”慧心大师是何等聪慧之人，打从他走进这里的，他就知道，他是怀着目的而来。

“谢谢大师，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悟明白，想透彻，所以……还须借助几日。”即墨羽缓缓道。

慧心禅师扬了扬唇角，无比慈蔼，

“嗯。”……

昨夜的西风，吹落了今晨的白雪。

一推窗，寒香便扑面而来。

身体再冷也敌不过心冷，做人总不能太过于自私。她与易卿辞，总得离开一个人。

白芸嫣回头看了眼桌上收拾好的简单包袱，不管去哪儿，都是心安。况且，她有还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找到即墨羽，跟他要回那块儿玉，因为，那块儿玉是她寻找仇人的唯线索。

嘎吱！

兀地响起了推门声，

“你这是做什么？”一进门，易卿辞便看到了桌子上的包袱。

白芸嫣转身微怔，

“我得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易卿辞不由拧紧了双眉，“你能去哪儿？你有地方可去吗？”如果她有地方可去，又怎会进了相国府？

“我……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白芸嫣扬了扬唇角。

“不行，我不许你走！”易卿辞蓦地抓紧了她的双臂，“要走，也是我走，”他知道她这是在暗示他，“我知道，有些事，我交须得做一个交待，也必须得负起责任。”隆冬腊月里，他的眸光却似一团火般暖着她的心，“芸嫣，”他也不知何时就改了口，“一定要答应我，不要离开这里，好吗？”易卿辞知道，于她来说，当下除了这里，再没有安全的避身之处。

且不说那些想要利用她牟取金银财宝的人，就说是沐相国，他的母妃……有句话易卿远说对了，他的爱根本就是在害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给予她足够的爱。

白芸嫣有些不明其意，

“为什么？”

“不在问为什么，总之，你一定不要离开这里，知道吗？”易卿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白芸嫣顿时拧紧了双眉，

“限制我的自由总该让我知道理由吧。”她生平总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大男子主义，想让她做他的金丝笼中雀，却还不能说出个一二三。

“我……”易卿辞知道白芸嫣不是一般的女子，也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白芸嫣愕然，

“你……都知道了？”她顿觉得有些内疚。

易卿辞拧了拧双眉，

“我……就当作是为了我，留下来，好吗？”他知道她在指什么。

可是，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为她雪上加霜。

白芸嫣沉默，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了飞天虎后，紫苏又回到了风雪夜归人客栈。她知道，即墨羽终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

她要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

“咦？紫苏姑娘……”掌柜的一看是她，忙迎了过来，“你，你怎么回来了。”他神色慌张地看了看她的身后，“那个，那个……”

“放心吧，他没有跟我一起。”紫苏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白姑娘呢？”

掌柜的哽了一下，

“她……”眼神有些躲躲闪闪，“她……”

紫苏一瞧他那神情，顿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么了？”她微微拧紧了眉心。

“她，她走了。”掌柜的吞吞吐吐道。

走了？紫苏微微垂了垂眼帘，莫非她……

“她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就，就在你们来的第二天早上，并没有说什么。”掌柜的一直低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如此说来，她应该是怕天虎去找她麻烦，所以不敢呆在这里了。可若是哪天她先见着即墨羽的话，会不会在即墨羽的面前说她的坏话，说她跟飞天虎合起来害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在即墨羽的心中不就……这个白芸嫣，简直就是专门跟她作对的。

“好吧，掌柜的，给我一间房，我打算长住。”她边说边放了一锭银子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一看，不由面露难色，

“这……紫苏姑娘，您要住多久？”

紫苏斜了他一眼，

“怎么？不够？”

殊不知，他是怕她招来那飞天虎，他开门做生意，怕的就是这类人。

“不不不，够，够了。”可是开门做生意，人家给钱，他就得给人家提供方便，“小二，带姑娘去楼上左边上房……”

西风猎猎荒野树，街头冷冷夜归人。

嗒嗒的马蹄声踏着幽冷的月光，带着满怀的不舍与愁怅，易卿辞终是返回了相国府。

站在高大威严的相府门外，看着院内散出来的微光，他知道里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驻立许久，他坦然一笑：有些事情，早些面对，早解脱。

孤寂的脚步错落在石阶上，终是消逝在寒风里。

咚咚咚……几声冰冷的叩门声划破夜空，

“二皇子？”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门，“你可算是回来了，相爷都派人找了你一天了。”门仆边将他迎进门边急急道。

易卿辞眉心一紧，

“发生了什么事？”若单单是因为婉清，沐天成是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的。

“小的不知，二皇子还是去问问相爷吧。”

易卿辞将马缰递到门仆手中，便风一般地往沐天成的书房去了。

来到南跨院儿，远远地便看到沐天成的书房里灯亮着，门半掩着，还能看到不时有身影晃动。

看来，这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没有多想，他便疾步走去，嘎吱推开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霎时，屋内的人全都将目光聚向了他，“沐相国，到底发生了何事？”说着，他便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沐婉清，“婉清，到底怎么了？”

易卿远轻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

“兰妃娘娘突然病了，病得很重。”易卿辞顿时拧紧了眉心，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才几天的时间，怎么就病得很严重了？该不是又想着法子让他回宫吧，“这是沐相国从宫里带出来的。”说着，他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易卿辞拿过信封急忙拆开一看，心不由咯噔一跳，是个药方，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母妃的名字秦若兰。看着处方上的药名，以及症状，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母妃有这种病，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此时此刻，易卿辞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不知道，母妃从未告诉过他也正常，母妃在他的面前，何曾把自己的悲伤与忧愁表现出来了？

可是这种事，她怎么能瞒他呢？毕竟，他是她的儿子，他们才是最亲的人。

“卿辞，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你该回去看看兰妃娘娘，如今皇上病重，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会更加需要你。”沐婉清沉重道。

“呵，”易卿远讪讪一笑，“想来，兰妃应该是被气的吧。”

“三皇子，在这种时候你还说风凉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沐婉清正色道。

“婉清，我……”他明明就是在替她报不平，难道她都听不懂吗？

易卿辞根本就无心听他们在说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脑子里全都是母妃，都是白芸嫣。他知道，此次回宫，再想出宫，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一直让白芸嫣在茶楼里等他，等到何时是个头……他的心里头就像是拴了两匹野马，一个往东，一个向西，生生地撕扯着他的心，

“二皇子，恕老臣直言，若是你此次不回宫的话，恐怕……你也知道兰妃娘娘这种病有多可怕。”沐天成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

易卿辞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我回去。”这三个字狠狠地划过他的心头，刮得他的心血淋淋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