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专注
”带毒是必然的，对付你这种人，难道还用烈火名金箭？你配吗？“
转瞬之间，朝宅正门与雨中马车之间的空气里多出了十四枝闪电般的羽箭，这些羽箭越过朝小树的身畔，刺破密集的雨滴，极诡异地避开马车辕上那名魁梧的车夫拦截，然后在那道车帘上留了十四道空洞，嗖嗖射了进去。
车厢内的龙依莎皱着眉头，本就极为愁苦的苍老容颜此时显得更加枯槁，盯着眼前的空间，体内仿佛无穷无尽的念力充斥着车厢，竟隐隐然让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兰香的味道，就在这片如兰的空气中，是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
在车厢外如同闪电一般的羽箭，一旦近到这位苍老强者的身前，如同进入了相对静止的空间，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速度，变成了静止的死物！
十四枝羽箭竟是全部诡异的静止浮在空中，没有一枝能够沾到他那身古朴衣衫，一枝羽箭悬浮在车厢内的空气中，距离龙依莎紧蹙的眉心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两枝羽箭静止在他的眼前，更多的羽箭在他的双手之前静止悬浮不动！
静止的羽箭轻飘飘地落下，就像是车厢外的雨水，更像是被雨水击落的青嫩树叶，再锋利的箭簇，再坚硬的箭杆，一旦失去了黄杨硬木弓和绞筋弦所赋予的速度，便失去了所有的杀伤力，像垃圾般落在龙依莎的脚下。
这场战斗，似乎告一段落。
有人用手脚打，有人用心理打。
傍晚，滕连虎走进乌远良房中与他一同用晚膳。
滕连虎才刚坐下，单晴瑶就翩翩而至。
两人对视，面有诧异。
单晴瑶看向乌远良道：“公子，你不是说与我一同用膳吗？”
“对啊。现在天气冷寒，大家一起用膳热闹些。过来坐吧！”乌远良笑意暖暖。
单晴瑶瞄了滕连虎一眼，有些怯怯地走到乌远良身旁坐下。窥见滕连虎一脸沉冷，单晴瑶不禁又气又恼，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乌远良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弹曲子给我听吗？不如现在弹奏一曲如何？”
单晴瑶清了清嗓子：“好啊，不过我只学了四个月的琴，公子可别期望太高。”
单晴瑶走到七弦琴前，微微思量：“我弹唱一首今日刚练起的新曲子，公子听听看如何？”玉指一拨，琴音起，歌声扬：
“风滕滕露霜寒，独倚栏箫音茫。
念伊人暗沉吟，求不得难思量。
交同心喜若狂，怒天意恨无常。
诺言逝夙愿惘，命难违只影伤。
水中月镜中花，念枉然情惆怅。
竹凄凄月怆怆，意渺渺思断肠。”
滕连虎，石触和洪潇脸色顿时大变。滕连虎无法置信地望向乌远良，满眼的怒与忧。乌远良万万没想到他只念了一次的赋，单晴瑶就改为曲子倾唱而出，再看滕连虎眉眼间的怒意，霎时乱了心神。
一曲唱完，一室寂静。
单晴瑶狐疑地看着众人的膛目结舌，怯怯问：“弹得很差吗？”
滕连虎冷嘲道：“你懂这赋中之意？赋中人思断肠，你就笑开颜，你如此弹唱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单晴瑶怒火中烧，反言相讥：“我怎么就不懂了，就是一个傻瓜遇见喜欢的女子不敢去表白，在自怨自艾，才会思断肠。这叫活该。若我是男子，早就不顾一切把她牢牢捉住，带回家！”
滕连虎猛然站起，他的双眸燃起熊熊烈火，火焰蜿蜒，熔化了他的心墙。她的话如利箭，重重地击入他毫无防备的心扉：活该？思断肠是活该？
乌远良看见两人冒起的火焰，又迷惘又心急。
突然，一阵锥心的疼痛自身体左边涌起，他大叫一声，蜷曲着身子，倒在榻上，全身止不住剧烈地颤抖着。
滕连虎大惊，把他抱入怀中：“撑住。”
向洪潇大叫道“快去请大夫。”
他把乌远良抱起，奔去房外的温泉，站入池里，把他放入水中。乌远良眉头紧锁，汗水从脸上不断滑落。
单晴瑶惊骇地看着一切。
房中所有人似早有准备地各司其职，只有她一人呆呆地看着巨痛中的乌远良，茫然不知所措。
大夫匆匆而至，他拿起乌远良右手把脉，神色极为凝重。
他从药箱中拿出银针，想在乌远良的左臂上刺下。
只是乌远良的身子抖动得太厉害，他无法下针。
“老帮主，一定要想办法让公子不要抖，老夫方能下针。”
单晴瑶忽然想起了什么，奔去温泉池，跳进池中，握住乌远良的右手。
“公子，你不是问过我怎么从月氏逃出来吗？我现在告诉你，你听好，可精彩了。”
乌远良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单晴瑶。
单晴瑶紧紧地握住乌远良的手：“我和同伴一起骑着一匹马逃出敦煌城，那匹马叫疾风……”
单晴瑶开始把从敦煌城起的一切经历娓娓道来，为了引起乌远良的注意，声音抑扬顿挫，把所遇一切讲得栩栩如生。
说到惊险处，更是绘声绘色。
“…抬头一看，满山遍野都是楼兰兵，有几百人，不对有上千人。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前后都是死路一条…”
在一旁的小丫头们忍不住惊叫四起。
单晴瑶的法子果然奏效，乌远良专注地听单晴瑶的故事，身子的颤抖缓和了许多。大夫忙不迭一针针落下。
“…同伴拉着我就跑，那可恨的楼兰兵竟然放箭，千百支箭飞过来，射中了我同伴。我撑起同伴往山崖一跃而跳……”小丫头们又一阵惊呼。
单晴瑶狡慧一笑：“其实我早就死了，你们看到的只是鬼魂……”
小丫头们惊叫而起，惶恐地看着单晴瑶，竟好似真的相信了。
乌远良巨痛中忍不住微弱地笑起：“你若是鬼魂，就是只没本事的鬼魂，只会逗人笑，没本事吓人。”
单晴瑶踱脚娇嗔道：“我刚做鬼魂不久，吓人本事没练好。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好好吓你。”
乌远良颤笑着，追问道：“鬼魂姑娘，跳下山崖后又怎样了？”
大夫的银针刺下后乌远良的疼痛慢慢减轻，加上单晴瑶说的精彩故事，他的脸色渐渐缓和。
“那山崖有多高我也不知道，反正跳下去后就一直冲到水底。哗，入水的一刻真好像被乱棍狠打一样痛。我在水底四处找同伴，幸好他就在不远处，我拉住他向水面拼命游。冲出水面时。出崖上的楼兰兵怒吼鬼叫，谁叫他们不识水性，没人敢往下跳。”
小丫头们都面露崇敬之色，乌远良缓缓道：“早说你不是个弱女子，只是没想到你连山崖都跳了，现在说你是鬼魂我倒信了。”
滕连虎看着单晴瑶，雾气氤氲，她水灵的双眸透出的熠熠光华，如流淌在星河里的星光。没有了月和星，那夜，还剩下什么？
看见乌远良逐渐和缓的脸色，单晴瑶放心地吁了口气。
抬起头，看见滕连虎的目光，竟然柔和似水。
乌远良的疼痛平缓后，在温泉的热力下，渐渐沉睡了。
石触和家仆把他抱离温泉，换上干净的衣裳。放他在榻上安睡，在榻旁点起了火盆。
单晴瑶急忙从温泉池中爬出来，披上披风就要往外走，滕连虎挡住她的去路：“你这样子出去会着凉的，先去把湿的衣衫换掉。”
单晴瑶‘哦’了一声，突然肚子传出‘咕噜’的声音。乌远良的病一闹，大家折腾了一晚还没用膳。单晴瑶窘迫地抱着肚子，滕连虎微微一笑：“传膳！”
单晴瑶和滕连虎换好衣裳后，晚膳已摆好。
单晴瑶忐忑不安地坐在案几前，忍不住问：“公子是什么病？怎么会痛得那么厉害？”
滕连虎叹道：“没办法，他是独尊将。每年都会痛上好几回。这些年来，发作时似乎越来越痛，时间越来越长。我找遍了天下神医，没有一个能帮他根治。每次发病只能以温泉水加针灸帮助舒缓。”
单晴瑶满脸痛心：“公子人这么好，老天爷怎么这样对他？”
站在一旁满脸泪痕的洪潇突然向单晴瑶跪下，泣声道：“奴婢多谢姑娘。没有姑娘，公子恐怕还在疼痛中。”
单晴瑶叹道：“我也帮不了公子减痛，只是和他说说故事。小达摩，你快起来吧！”
洪潇身旁的丫鬟向单晴瑶磕头：“姑娘上次替奴婢一舞，险些丢了性命。今日又机智过人地使出法子让大夫施针，姑娘大恩大德，奴婢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单晴瑶忙蹲下来，看着他们的脸：“你快起来，我又不是种田的，你做牛做马有什么用。你要是想报答我还不简单，多带些好吃的给我就可以啦。”
丫鬟忍不住破涕为笑，站了起来：“姑娘，你真不是一般的小姐。”
洪潇却眼皮低垂。
单晴瑶哈哈一笑：“我家那些丫头也这么说。”
滕连虎提着灯笼送单晴瑶回房。他的脚步很慢很慢，慢得单晴瑶怀疑他是不是在走。
远处有人厮杀。
似乎是回鹘，甘州和西州，还有一些苗人和地罗煞杀手。
滕连虎止步，望向天空，悠悠道：“你知道哪一颗是牛郎星，哪一颗是织女星吗？”
单晴瑶狐疑地望向天空，向上指：“那颗是牛郎星吗？”
滕连虎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这牛郎星平时并不耀眼，冷冷清清，静静地守候在织女星旁。他只是在等适当的时候，架起一座鹊桥，与织女星相会。”
“那这牛郎星可别让织女星等太久。等久了，织女星可能就按捺不住跑出去玩了。”
“快了！”滕连虎望向星空，悠悠道。
单晴瑶心里暗地嘟嚷：大冷天的，这老帮主怎么有兴致看星？一阵寒风吹来，单晴瑶打了个哆嗦：“老帮主，天好冷啊！我们还是别看星星了，快走吧！”。
滕连虎搂住单晴瑶的肩膀，把她带入自己的披风，柔声道：“这样好些吗？”
和滕连虎身子贴着身子，单晴瑶霎时心慌意乱，却只能任他搂着，微微垂首地慢慢向前走。他的手把她搂得很紧很紧，仿若他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一般。
回到房中，滕连虎把火盆点起盖好，放到榻旁，柔声道：“今晚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盖好被子，别总是把被子踢开。”
单晴瑶嗯了一声，心想：你又怎知我踼开被子。
“你的曲子弹得很好，也唱得很好。你说得很对，那写赋之人的确是个傻子。”
单晴瑶愣了愣，哦了一声，轻声问：“那我的才艺配得上为你的客人绣图吗？如果配得上，我就可以开始绣，绣完后我和同伴就要走了。”
滕连虎心头一震，她要走了？
单晴瑶见滕连虎没做声，微叹道：“我明白了。才艺还是不够好。我会继续再练的。”
“你要去长安找你外公？”滕连虎悠悠问道。
“是。我哥哥可能已在那等着我了。”
“也是，你来安华马帮已经一百九十八天了…早点休息吧！”滕连虎深深地望了单晴瑶一眼，缓缓地步出房门。
单晴瑶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抱头长叹：“天啊，连我来了几天都算着，他真是个超算计的老帮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