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病态的红衣1

CHAP 162 病态的红衣1

“不过……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说徐衍吧。”

稍顿，卫红衣冷笑着继续说道，

“今天午后，徐衍带着我和王大满来到了这里。是的，我们把这个傻子也一起带来了。为此，一路上徐衍不止一次地和我生气，闹别扭，但是结果又怎么样呢？给他一点点甜头，就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哈，男人，这就是男人！原来对待男人就该这样，不用真心真意，不用死心塌地，更不必掏心掏肺，摆出一副非他不嫁的可怜样乞求他对你的青睐，真正要对他们做的就是看扁他们，侮辱他们，然后在这过程当中，再时不时地，见缝插针地恰到好处地给他们一点甜头！嘻嘻，夏小离，你可是过来人，总不至于不明白所谓的‘甜头’是指什么吧！啊，瞧瞧，你又何必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呢？哼，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既要做……做什么，又要立牌坊’？啧啧啧，这句话难道说得不就是现在的你？瞧，你脖子上的草莓印渍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又要在我面前假装纯情了！”

“红衣……”我乞求地看了她一眼，讷讷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说正题的话，那么我并不介意你安静一会儿。”

“哼，嫌我吵，嫌我烦，嫌我打扰你了？嘿嘿，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好吧，就从徐衍把我送到这儿的意图说起吧。事实上，早在昨晚你和阿布离开之后没多久，徐衍就找到了我，要趁乱带着我一起离开了。不过，当时……当时我却不肯走，我告诉他，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早死晚死在哪儿死都无所谓。他就恼了，说我若不走，他也不走。我冷笑着偏过头，坐到一边抓起一本有关药材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忍不住了，跳起来把柳城叶没死（关于这事，我一会儿还要详细地说）的事统统告诉了我，末尾又说，如果我现在跟他出去，躲过即将来临的火炮的攻击，那么我就有希望让曹大哥原谅我，而且凭借着我现在对毒药方面的研究，曹大哥必定会比以前更加器重我。

“注意，他说的是‘器重’，这个无关感情方面的词。但是，这话我却听进去了。自然，我明白我现在的处境。经过我和裘恨天的这件事，再加上之前我和你昔日那位‘相公’之间的……嘿嘿，曹大哥现在怎么还会真正看得上我？在他眼里，我差不多就是一只破鞋！不过，现在……嘿嘿嘿，夏小离，看到如今的你之后，原本在我心头的那些自惭形秽，那些令我恨得咬牙切齿的自卑都烟消云散啦！因为……因为你现在不也和我一样，也是一只破鞋？一个残花败柳？哈哈哈，我简直太高兴啦！当然，我的这种高兴不仅仅因为你和我一样，你的遭遇平息了我心头的愤怒，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更主要的是，我完全地有把握，现在如果曹大哥知道你被你的‘追随者’这样……这样对待的话，那么他……一定（卫红衣突然抖动了一下眉毛，目露犹豫的神情），是的，一定，绝对，他绝对不会看上你的！哈……哈哈哈……”

我呆呆地望着陷入疯狂大笑中的卫红衣，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哎哟，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现在很可怜？你以为我永远得不到曹大哥？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可就想错了！大错特错了！我自有妙计！我有我自己的计划，但是这个计划却是一个秘密！不过，我可以事先透露一点给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可不是情敌了，不是吗？而且总体来说，我的境况也要比你好一些。至少，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刘寅吉或者是裘……裘恨天（在说出后者的名字的时候，红衣的眉头痛苦地皱在了一起）！没错，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们！他们……他们就仿佛我漫漫人生旅途当中的两只苍蝇，两只令人恶心的苍蝇，我一时不小心误吞了他们，但是不要紧，现在我又把他们吐了出来。所以，现在，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我和他们完全不相干，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虽然……虽然他们也像你那位追随者刚刚对待你那样，欺负过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是——昨天徐衍跟我说的丛林法则，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游戏规则：弱肉强食，权力永远支配着一切！而这一切自然也就包括你我这样的残花败柳，这样的破鞋……哈哈哈，要知道，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适合你我的形容词吗？哎哟，夏小离，不要这样苦着一张脸嘛！你要学我，好好地学学我，玩弄一些手段，掌握一些技巧……这样才能将剩下来围绕在我们周围的那些‘苍蝇’给准确地抓在我们的手掌心里！是的，男人都是苍蝇，都是些可恶透顶，又极其愚蠢的苍蝇！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逃脱我们的掌心！他们必须乖乖地听从我们的命令！哈哈，这就是窍门，训练男人的窍门！不然，还有什么呢？啊，我以前真是太……太‘单纯’了，怎么还相信人世间还有所谓的真正的感情呢？我真是‘单纯’得可笑。不过，也正因为此，我才会被你的前任‘相公’利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利用，现在，现在……啊……我忽然忘了我究竟要说些什么了！夏小离，不管怎么样，我只想说，看到你，看到你这样，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得简直忘乎所以，心跳加速了！”

说到这儿，她终于停下来，跌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喘了一大口粗气。接着，她抓起桌上一大壶凉茶，嘴巴对着茶壶嘴就一阵猛灌。我厌恶地扭过了头，但是少顷我又转过了脸，虽然我此刻很不情愿和她说话，但是，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那么曹岳呢？我是想问曹岳也是男人，难道他也适用你所谓的对付那些‘剩余的苍蝇’的‘手段’与‘技巧’吗？”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曹大哥在我另外的一个单独的计划之中？”她“咚”地一声放下茶壶，冲我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何必激怒我呢？何必这样故意刺激我呢？你该知道，该知道曹大哥对于我的意义……他……他绝对不是苍蝇，他是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他是一个例外，也是我继续逼迫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啊，我说漏了嘴，不过……没关系嘛，现在你再也不能把曹大哥抢走了！明天，明天早上的太阳一出来，曹大哥和柳城叶他们完胜之后……他们必定会大获全胜，要知道王青云在温岭的驻军已经逃走了大半，据说因为粮食被你‘追随者’的那些人给烧了，刘寅吉失去了保障，他唯一的保镖陆展风也早已掉进了柳城叶的陷阱，因此，刘王注定完蛋！胜利，荣誉，富贵……所有人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将是曹大哥的！只属于曹大哥的！啊，我真是太高兴了！夏小离，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美极了……不过，你眼神闪烁，疑神疑鬼的模样却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与刘寅吉极其相关的人……”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侧过身，一手食指弯曲轻叩她的大腿，一手肘部支在桌边，手掌托着下巴，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至此，我的心脏仿佛忽然间停止了跳动，然而紧接着又立即加速狂跳。我深吸一口气，用发颤的声音说道：“红衣……你……你在开玩笑？”

她突然尖叫起来，“啊，像极了！尤其是你刚刚眯起眼睛的时候，那模样，简直和他的母妃一模一样！不过……她那是老奸巨猾，你则是看上去呆呆的，傻傻的……哈哈，请原谅，我说得这样直接！不过，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再不幸的打击都承受过来了，因此对于我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言语上的失敬一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吧。啧啧啧，难怪我跟了刘寅吉之后，总是一看到你就感觉得怪怪的，原来……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嘿嘿，或许夏小离，刘寅吉之所以挑中了你，也有这种奇怪的巧合在作祟吧……嗯，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我也多多少少听德王妃提起过一些，因此……因此这会儿，你难道就不想见见这位与你长得有七分相像的高贵的夫人么？”

“什么？”我大惊失色，咬着牙，攥着被褥硬挺着从床上半坐起，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说……德王妃……她……她现在也待在这里，待在这座‘忘忧别院’里？”

“准确地说，来的不止是她，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奶妈以及刘念兴。”

“刘念兴？”我疑惑道。

“啊，就是刘寅吉和你们正义帮那个女奸细生的小婴儿。刘念兴这个名字是德王妃给这小婴儿取的。”

我猛地眼前一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身体，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床内侧的墙壁上，望着眼皮前那块褐色的死蚊子挤压出的血迹，显然，早上我听到的小孩儿的哭声就是来自这个刘念兴，想到这儿，我又忽然想起无风提到的“野猫崽的叫唤”的那些话，想着想着，我不由胸口一阵血气翻腾，“哇”地一下对着墙吐出一大口鲜血。

红衣惊呼着赶紧跑到我身旁扶住了我，一边替我擦掉嘴边和衣服上的血迹，一边匆忙替我号脉。我用力地甩开手，试图躲避她，然而她却是相当有耐性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的手腕抓牢，并且立即用又和蔼又威严的目光瞪着我，那目光仿佛是在说：“闹什么脾气？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害怕看大夫？”我不禁在她这种目光下屈服，任由她抓住了手号脉诊断。不过，就在她专心致志地替我诊察的时候，望着她的我却忽然感到迷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觉得她又是曾经我认识的那个卫红衣了呢？为什么，又为什么刚刚她要对我说那么许多不像是原本的她会说的、那些疯狂又仿佛带着某种病态的话呢？

想到这儿，我在烛光下细细地打量起她：除了头发有些乱，身上的红裙撕扯下许多布条之外，她看上去与昨日在“浮云阁”西厢房的大厅里的那个伤心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脸依旧惨白，嘴唇依旧发紫，眼睛也还是红肿的，仿佛刚刚才哭过的模样。然而，此时此刻烛火却在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夫这个角色中的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漂亮的橙色，因此她看上去除了非常专注之外，还仿佛增添了一丝异样的妩媚。

这时察觉到我的视线的她，突然撤了诊脉的手指，抬起那双看起来依旧相当清澈的丹凤眼，冲我诡异地一笑——这一笑就完全将她刚刚那种既和蔼又威严的神态给破坏，她又变成了那个令我陌生的人了。

她用尖刻的腔调说道：

“喂，拜托你明天早上可一定别这样怒极攻心突然吐血，好不好？我有预感，今晚斗败刘寅吉后，明天一大早，噢，也许是后天，如果天气好，不下大雪的话，那么曹大哥一定会到这里来找你……当然，这也是徐衍带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不过……也只是‘之一’，要知道徐衍今天来这‘忘忧别院’，可是带着相当多的目的呢！啊，我今天实在是太兴奋了，太高兴了，似乎有些忘乎所以，说起话来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了，不过不要紧！我这种心情，想必你是一定能够理解的！

“哈，哈哈，如果……如果曹大哥……知道你已经被你的‘追随者’给……哈，哈哈哈，他一定会觉得深受侮辱，再也不会看你一眼的！——就像刘寅吉曾经对待你那样！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刘寅吉他压根不爱你，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恨你，恨透了你！所以他才要那样作践你，在昨日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出言侮辱你！因此，可以说，在这方面，刘寅吉就是曹大哥的一个预兆。——所以，到了明天……曹大哥获悉你是一个与我旗鼓相当，或者说比我还不如的破鞋的话，那么到时候……到时候……哈哈，如果接着再配合我的那个计划的话，那么……那么……啊，夏小离，我简直应该好好感谢你这位左护法了！虽然，明天或者后天曹大哥一来，必定会没他的好果子吃。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可要完全搞清楚，即使你的左护法武功再高，也不过是江湖草寇一枚，和即将得到天下的王者是绝对没法子相比的！后者手中掌握着的可是至高无上的权势！闪闪发光的权势！而这，自然也是现在曹大哥还这样吸引我的原因之一！”

她说完，从脖子里忽然扯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绳，接着猛地把红绳下端拴着的一把金钥匙用手指捏着，摇晃在我眼前，然后怪异地冷笑了起来，“嘿嘿嘿，比起权势，比起这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最可贵的东西，一把破钥匙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笑到最后，她流了泪，然后松开钥匙，双手捂着脸，冲到我的床边，跪下来把头埋在我的被褥里，剧烈地耸动起肩膀。然而，她一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虽然靠在她脸颊周围的被褥早已被她的眼泪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