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云开雾现（四十一）

“怎么了，还没有想明白还是感到奇怪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有些荒唐？”看着张卫华等人惊愕的表情，老首长微笑了一下，看着他们三个人说道。

皱着眉头，狠狠的抽了几口烟，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放在烟灰缸里，张卫华站了起来：“首长，我知道，您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这绝不是您一个人的主意。但作为您的下属，‘6.11’专案组的组长，我还是有几句话要说，如果有不周或者不敬的地方，希望您能理解。”

“嗯，说吧，我已经习惯了。”老首长冲着张卫华点点头，微笑着看着他。

“在云浮县，我们经过认真细致的调查，掌握了云浮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赵学凯与云浮县公安局、云浮县法院个别执法人员伪造证据材料，陷害犯罪嫌疑人古月的犯罪事实，他自己也对这件事供认不讳。按照法律程序，我们准备对他采取‘双规’。如果紧锣密鼓，乘胜追击，我们一定会在赵学凯身上打开一个大的缺口，抓住更大的鱼。但是，我们听从您的命令，把这个赵学凯交给了绿城省检察院。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就在我们返回北京的路上，还在云浮县调查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马海等人的犯罪行为的李东局长给我打了个电话：绿城省检察院反贪腐贿赂局已经对赵学凯的事情下了结论：经过调查，赵学凯在查办古月的刑事犯罪案过程中，违反司法程序，工作存在错误。但不存在贪污受贿、执法犯法的问题，并鉴于其认错态度较好，并能积极配合‘6.11’专案组工作的表现，给予撤销其云浮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职务、党内警告处分。首长，赵学凯接受魏新光的巨额贿赂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为什么绿城省高检的结论是‘不存在贪污受贿、执法犯法的问题’？对于一个执法犯法、利用手中的权力公然充当犯罪分子保护伞的人，就这么让他轻而易举、堂而皇之的逃脱法律的惩罚吗？如果是这样，我们成立‘6.11’专案组的意义何在？现在，最高院的李东局长和马凯局长还在云浮县，就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马海等人的犯罪行为展开调查。但如果调查结果出来了，最后的处理却像处理赵学凯一样，我们费那个劲干嘛？首长，您要知道，云浮县是魏新光一伙的地盘，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李东局长和马凯局长冒着多大的风险在做调查啊？我想问一下，他们这样做值得吗？”

说到这里，张卫华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喘着粗气。

“还有呢？张组长，你继续！”看着张卫华怒不可遏的样子，老首长依然微笑着，平静的说道。

“在把赵学凯交给绿城省检察院之后，我们又查获了云浮县法院副院长和静听收受魏新光的贿赂，与评估机构狼狈为奸，故意把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资产高价低估，让魏新光以区区200万元借款占有了古月几十亿元的资产的犯罪事实。可就在我们准备对他采取措施的时候，您又下令，把这个和静听交给了绿城省高院。老首长，和静听是云浮县法院的副院长，对于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背后的故事十分的清楚，如果我们接着查下去，有多少大鱼会浮出水面？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抓住了他，您却让我们把他交给了绿城省高院。我是绿城人，在执法部门干了几十年了，对于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在审理和判决中存在的问题、这两个案件后面躲着的人，特别是对魏新光的关系网之大心知肚明的。如果把和静听等人交给绿城省高院，那就等于放虎归山，我们此前的努力还有什么作用呢？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魏新光这些犯罪分子逍遥法外、眼看着古月这样的老百姓忍受着冤屈而不管不问吗？”没等张卫华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娄一辰突然插话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老首长转头看看娄一辰，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娄一辰看看老首长，把身下的凳子往前挪了挪，接着说道：“我是第一次见您，如果不是‘6.11’专案，我这辈子连见你的机会可能都没有。所以，对于您，我除了崇敬就是崇拜。说实话，从见到您的那一刻起，我除了紧张还是紧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在您的面前，别说说话，就是喘气我也小心翼翼，生怕惊到了您。但是，事情到了现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解不开，不得不斗胆的问您一句。如果我问错了，任您处置。”

“哈哈哈哈，事情有那么严重吗？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混不讲理、霸道至极的老头子吗？说吧，我倒想听听你要说什么！”老首长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看着娄一辰说道。

娄一辰看看老首长，再看看正盯着自己看、等着自己说话的张卫华和张发伟，没敢说话。

“娄书记，有什么话就说吧。老首长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开明大义，特民主！”张卫华知道此时此刻的娄一辰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同时心里也很矛盾，生怕说错了话，惹老首长不高兴。所以，站起身来，一边给他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听完张卫华的话，娄一辰转过身来走到老首长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老首长，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在‘6.11’专案上对魏新光这帮人妥协，是不是受到了来自上方的压力？而且这种压力是您解脱不了的？如果是，您就痛痛快快的告诉我们，以便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老首长，您的处境我们能理解，官再大也有上级，人再差也有几个朋友。所以……”

“你闭嘴！”没等娄一辰把话说完，老首长就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一挥胳膊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满脸怒容的看着娄一辰：“娄书记，您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认为您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些事情早这里摆着，如果不是，您为什么会这样做？赵学凯的事情已经那样了，和静听的结果虽然还没有出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您又要把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重审工作交给绿城省。老人家，您是老法律了，做过的事情比我们见过的都多，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这种处理方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您能不知道吗？如果不是背负了太大的压力，您老人家会这样做吗？我想不会的！”说到这里，年近半百的娄一辰竟然激动的眼里饱含着热泪。

听完娄一辰的话，张卫华低下了头，张发伟也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拿起香烟默默的抽起烟来。

老首长看看娄一辰，再看看张卫华和张发伟，然后点点头：“娄书记讲的有道理，分析的也很透彻。你们三位能不能听我讲一下事情的原委？”

娄一辰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分别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老首长。

“娄书记讲的不错，在‘6.11’专案上，我是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是我参加工作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有些时候，我甚至想到了退却。这种临阵脱逃的想法即便是我在朝鲜战场上面对敌人的炮火和子弹的时候都没有过。可想而知，压力又多大！”说到这里，老首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然后看看张卫华等人，接着说道：

“说句心里话，在刚刚接到古月的举报信之后，我对这件案子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并多次向一些著名的法学专家进行了咨询，一些存在的问题便显而易见的暴露了出来。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在中央领导的支持下，成立了‘6.11’专案组，并担任了这个专案组的牵头人。那个时候，对于该案我抱着必胜的信心。但是，随着案件调查工作的不断深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我吃惊。而最复杂、最让我吃惊的是隐藏在这两个案件背后的那些贪官污吏。”

说到这里，老首长停下话题，然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张卫华、娄一辰和张发伟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冲着老首长点点头，但没有一个人插话，只是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题。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名不见传的魏新光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但买通了云浮县、金山地区、三江自治州的一些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甚至连张勋、王权这样的人也被他拉下了马，拖下了水。凭着我们多年来侦办贪污腐败案件的案例来看，像张勋、王权这样的人，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钱就能买的通的，有些时候甚至不是钱能买的通的。我的疑问是，魏新光在这些人身上到底花了多少钱？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除去钱的因素之外，魏新光用了什么样的魔咒，让这些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甚至是高级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为他魏新光卖命？与此同时……”

“老首长，我可以打断您的话吗？对于这个情况我还是很熟悉的！”没等老首长把话说完，娄一辰就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老首长说道。

没有想到，老首长微笑着冲着他摆摆手：“娄书记，暂时还不需要！”

“首长，娄书记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呆了多少年了，对于‘6.11’专案涉及的两宗案件非常的熟悉。我们在金山地区办案时，正是因为他的帮助我们才顺利的掌握了很多重要的证据。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听听他怎么说，说些什么，兴许对您的决策有所帮助。”见老首长一个劲的冲着娄一辰摆手，坐在一旁的张卫华赶紧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掌握了张勋收受魏新光的贿赂、王权的儿子在魏新光的公司拿干股等证据，但是，这些证据材料还存在着很多的漏洞，需要进一步补充和完善，否则，说服力会打折扣。娄书记，你可能还要跟我说魏新光在龙海市设置了一座像赖昌星一样的红楼的事情吧？那些贪官污吏进入这座红楼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证据，你们拿到了吗？如果没有这些证据，你们如何保证将这些党的蛀虫‘一拳致命’？如果不能保证一拳致命，你觉得我们还有反扑的机会吗？我想是没有的，因为你们已经成了诬告陷害。三位，你们可要知道，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的人呀！”说到这里，老首长一脸认真的看着张卫华等人，轻轻的点点头。

张卫华、娄一辰和张发伟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冲着老首长点点头，

“老首长，还有呢？”这时，坐在一旁的张发伟着急的问道。

“另外一个没有想到，就是黑金矿业集团总裁李发龙。刚开始听到你们汇报的时候，我还真没拿这个人当回事。但随着事态的发展，这个人的能量不但让我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而且让我对他庞大的政治背景感到惊讶。魏新光因为非法贷款的事情被你们抓了又放掉，赵学凯、和静听被你们‘双规’之后又转交给绿城省相关部门，这都是他李发龙的功劳。不怕你们笑话，在一些领导面前，我这个堂堂的部级领导干部所说的话甚至没有他李发龙说的话有作用。说来惭愧啊！”说到这里，老首长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老首长，您接着说！”听完老首长的话，娄一辰认真的点点头，然后看着他说道。

“另外就不得不提一下原来的绿城省省委书记王权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老首长接着说道：“王权现在是中央某部委的副书记，主管的就是政法工作。现在，你们专案组的每一项工作计划都要经过他的批准才能实施。虽然他非常狡猾的在有意或者无意的避讳这件事，对‘6.11’专案的重要事情都要报书记审核，但他说话的分量还是很大的呀！”说完话，老首长拿起手边的烟盒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两下。

“那把‘6.11’案件重审的事情交给绿城方面去做，就是王权书记的主意吧？”张发伟先是冷笑了两声，然后看着老首长说道。

“这一点你还是猜错了。”老首长微笑着看看张发伟：“是他的主意。”

说到这里，老首长用手指指指屋顶。

“啊？”看着老首长的样子，张卫华和张发伟吃惊的啊了一声，而不知根底的娄一辰则看着他们两个，一脸迷茫的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首长，您说一下，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张卫华一高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把案子交给绿城省高院审理。按照现在的形势，古月的刑事案件平反、他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纠错应该没有问题。有三部委在督办，有你们查出的事实和证据在手，绿城方面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胡来。至于案件后面‘藏’着的那些人吗，暂时不管。”老首长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那我们专案组怎么办？”张卫华看着老首长问道。

“专案组不撤，你们的工作不能停止。你们三个，主要是把这几个人的证据材料给我找齐，越具体、越详细越好。”

说着，老首长把一张纸条放在张卫华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