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怕你害怕

下午三点，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偶尔有几缕太阳的光线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下来，但很快便又被缓慢移动的乌云遮挡住，风并不大，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楼下远处香樟和雪松的叶子被冷风吹得轻轻颤动。医院外面的人更少了，即使有前来就诊的患者和陪同家属，也都是裹紧衣服，低着头来去匆匆。

整个世界冷清的灰白色调，看起来就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黑白影画，庄重，肃穆，时间仿佛被凝固在这一刻，不再流动。

方栀婷一直站在窗口前向外看，没多大一会儿，便看到天空上方缓缓飘落下盐粒一样的雪来。

盐粒？想到自己用的这个形容词，方栀婷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纪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栀婷回头看了纪肃一眼，又重新转回头去看雪：“睡醒了？”

“恩。”纪肃也学着方栀婷的样子向外看，接着疑惑的问：“下雪了啊……就这么高兴吗？”

方栀婷又笑，说：“倒不是因为下雪，只不过我刚才看到雪落下来的时候，莫名觉得像是盐粒儿，然后我就想起上学的时候学过的一篇文言文。”

“哪一篇？”纪肃看着方栀婷一直傻笑，虽然没明白原因，但心情却莫名的也好起来，所以跟着弯起嘴角。

方栀婷皱着眉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说：“名字……名字好像是叫《咏雪》吧。里面正好也是在下雪，然后大人就问两个孩子说‘大雪纷纷何所似？’，男孩跟我说的一样，‘撒盐空中差可拟’。”

方栀婷转头看着纪肃，有些低落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跟那个男孩似的，没什么艺术细胞啊？我还是设计师呢……这样可不行。”

纪肃觉得方栀婷现在的样子太可爱了，居然会因为书里的一件小事，自己就把自己逗乐了，然后又自顾自的发愁，脸颊鼓鼓的，小巧的嘴巴也微微撅了起来。

纪肃伸出手，宠溺的揉着方栀婷的脑袋，说道：“那个女孩说的是不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诶！”方栀婷有些惊喜的抬起头：“你也记得？”

这篇文言文是初中时候学过的，也不是什么名作，一般人应该都不会记得太清楚，而且纪肃还是个正正经经的理科生！方栀婷一直都知道他聪明，专业学的非常好，没想到在其他方面居然也能显示出来他这高智商的优越。

纪肃看着一脸惊奇的方栀婷，顿了顿，说道：“……是不是觉得咱们俩很有默契？”

“切！”方栀婷把他的手从头上拿开，说：“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有哲理的话来安慰我呢。”

纪肃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我觉得还是盐粒好，更贴近生活。”

“……”

见方栀婷一脸无奈的又转过头去看雪了，纪肃伸手强制性把她的头转回来面向自己，说：“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艺术了，就像你的设计灵感，不都是要取自生活的一点一滴吗？不一定非要阳春白雪才是美，下里巴人也有自己的味道啊。”

“你什么时候对艺术有这么深刻的研究了？”

这回轮到纪肃自己把头扭到一边了，仔细看的话耳朵边还有点发红。他怎么好意思承认，为了想要和方栀婷有共同的语言，能更贴近方栀婷的生活，所以每次方栀婷的设计他都会去看，方栀婷感兴趣的东西他都要找过来仔细研究。

纪肃一直很害怕，怕他和方栀婷会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中越走越远，所以他就一直追着方栀婷的脚步，不敢再错过她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他希望有一天两人重新走到一起时，方栀婷会惊喜，两个人居然还是这样有默契。

见纪肃不再说话，方栀婷看雪看了半天也累了，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下午四点半，方栀婷离开窗前，走到椅子边拿起自己的包。

“你干什么去？”见方栀婷要离开，纪肃赶紧问。

方栀婷穿上大衣，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家，明天再来看你。”

“那个……”

“怎么了？”方栀婷回头问。

“我不舒服。”

“噗嗤！”方栀婷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你都多大了？竟然还装病。”

纪肃的脸红了红：“我真不舒服，你……”

“行了啊你，我真的得走了，再过会儿街上会堵车的。”方栀婷打断纪肃，往门口走。

“唉——”纪肃伸手拉住方栀婷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方栀婷转转手腕，觉出不对来。

方栀婷回身拉起纪肃的手摸了摸，又拿手背去触碰他的额头，有些慌了：“纪肃，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烧！”

纪肃还没来得及回答，方栀婷已经放下包快步走出了门。

没几分钟，方栀婷就带着医生回到了病房，一测体温，三十九度二！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免疫力会比平时低一点，天气突然的降温引起发热是正常现象，不用太着急。”说完，医生交代跟着的小护士去拿药，又嘱咐了方栀婷几句，就离开了。

方栀婷看着躺在床上，整张脸都因为发热而被烧得通红的纪肃，又急又气，埋怨道：“你发烧了怎么不早说？刚才居然还站窗口看雪！你现在身体多虚弱你自己不知道呀？”

脑袋被烧得有些晕，纪肃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刚才没这么厉害，而且我跟你说了我不舒服……”

“你！”方栀婷都要被他气糊涂了，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是刚才自己要走的时候，纪肃确实说了不舒服，但当时自己以为他又在装病，没相信他。

“那你先前是不是就觉得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方栀婷语气软了下来，又问道。

眼皮沉得睁不开好像马上就要睡过去了，听到方栀婷问自己，纪肃用气音说：“我怕你害怕。”

一句话刚说完，眼前的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搭在额头上，应该是头疼的厉害，方栀婷看得一阵心疼。

方栀婷把纪肃的手拿下来放进被子里盖好，然后坐在床头轻轻地给他按摩头皮，小声的说：“睡吧，我留在这儿陪你不走，待会药效上来就会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