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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正的担忧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1-07 | 字数:3529

CHAP 172 真正的担忧

无风走后没多久,前厅那边就忽然传来了王大满和小婴儿的哭喊声,虽然后来这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几乎听不见,但是我整个人还像是被猫爪挠了心似的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不安。于是,我很快穿好衣服下了床,推门走到了房间外的走廊上。拜无风昨日的银针所赐,我房间门口已没有正义帮弟子把守,几个在院中巡逻的弟子见了我也没有上前拦阻,而是很有礼貌地站在原地朝我颔首致意。

我也向他们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沿着走廊匆忙往前厅那边走。雪片被狂风卷着纷纷扬扬地飘进了走廊,我的脸颊一片冰凉。已经不下冰雹了,走廊与院子相连的那一边的地下已经积起了一条蜿蜒的白蛇,而院子里刚刚几个弟子踩出的脚印已经看不出了。等我快要走到前厅的时候,狂风吹乱了我的头发,雪下得愈发的大。院子角落里那株银杏树的枝杈上、树下的鸡窝上都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米粉糕。鸡窝旁原本放置“黑珍珠”的鸽笼已被人收走。我竖着耳朵才勉强听出鸡窝里母鸡冻得发抖的叫唤。

而我之所以要竖着耳朵,还很“勉强”才分辨出母鸡的叫声是因为此刻前厅的门缝里正传来徐衍那仿佛在和谁吵架的叫嚷声。这个少白头的叫声简直吵得我头痛,为此乍然间我没能听清他在嚷什么,我正要细听,这时走廊外迎面走来了两个巡逻的帮中弟子。一人个高,一人个矮。个高的人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个矮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冲我拱手抱拳,冷不丁地道:“给姑娘道喜。”我脸颊一热,打量了他几眼,才发现他就是昨日那个对我“行注目礼”之后被无风宽恕说“不知者不罪”的那人。为了掩饰我的尴尬与羞涩,我随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在下北洱。”这人忙不迭地自报家门,我立即竖起食指凑到嘴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警惕地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门缝。啊,徐衍还在里边吵嚷着。咦,刚刚他是不是提到了王大满?疑惑之间,我立刻转过了身,凑到门缝边。

“姑娘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言语。”

接着背后的北洱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我已头也不回地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他很快退下,而我也得以专心偷听,专心偷窥(我的脸已经贴到了门缝上)。

前厅内的徐衍坐在上座,装模作样地捧起了一个茶碗,板着脸对坐在他下首的无风说道:

“关于德王妃的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无论是大元帅还是我都未曾指使红衣那样……那样做,而且事实上,我也不想就此事再多说一句。归根到底一句话,这件事随你怎么想。不过,我此次前来,除了要带走‘应该发挥他一点用途’的王大满之外,还奉大元帅的命令来给左护法带两句话……”

“大元帅?嘿嘿,还叫得这么谦虚?何不就在温岭黄袍加身,让人直呼‘万岁’来得干脆点?”

无风笑得一团和气,但嘴角那个饭窝却逐渐加深。

徐衍蓦地放下已经凑到嘴边的茶碗,目不转睛地瞪着无风沉下脸。而无风也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个少白头,眼底放光。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竟然同时轻笑出声。

“嘻嘻,难怪江湖中人都说正义帮的左护法难缠,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徐将军过奖了。其实真正说起‘难缠’,在下倒是要远远逊色于两个人的。噢,准确来说,是要逊色于一个死人以及一个半死不活之人的。”

“哦?愿闻其详。”徐衍流露出疑惑与好奇的神情,他很快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无风跟前停下。

“其实,徐将军对这两人再熟悉不过了。因此,我也就不想绕弯子了,死掉的这人就是裘恨天……嘿嘿,徐将军不必动怒,不必动怒嘛……我可没有丝毫嘲讽徐将军的意思,要知道这个老土匪虽然也是卫姑娘的裙下之臣,不过向来在江湖上是以脾气古怪,性情乖僻出名的,听说之前就为了别人数错了铜钱而大开杀戒,说他‘难缠’也是实至名归。而这第二位难缠的角色嘛,相信徐将军心里已经有数了,而且估计徐将军对此人的恨意绝不会比对刚刚那个黄泉路上的老土匪要少。这人……嘻嘻,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如今被你们大元帅关在铁笼里的那位……福王!虽然听说他在被俘后,偶然间听了你们元帅对他说的某句悄悄话,就突然间神志失常,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了。但是尽管如此,相信徐将军也会依然对他抱有‘除之而后快’的心情吧!嗯,怎么说呢,要知道,要知道……这位福王纵然有一千一万条的不是,但放在徐将军眼里恐怕他的罪状只有一条,而且这一条就足够了!嘿嘿,徐将军……你怎么浑身发抖呢?难道你不想听我把这一条罪状给念出来吗?啊,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许了。那么请听好,福王的这条罪状就是沾染了卫……”

“闭嘴!该死的,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徐衍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并且因为气愤而夺走了无风手里的茶碗,将茶碗猛地砸到了地上。

这时,我注意到院子里巡逻的弟子微微一怔,纷纷抬头往前厅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彼此面面相觑,其中几个人窃窃低语了一会儿,再接着,这些弟子又继续巡逻了。因此,我猜极可能是在与徐衍谈话之前,无风就对这些弟子吩咐过,让他们即使听到什么响动也不要前来打搅。

徐衍一手按在腰间的狼牙棒上,一手凌空指着无风的脸,站在原地半张着嘴,赤红着脸,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又过了一会儿,他胸膛剧烈起伏的动作也渐渐缓缓下来。“无风,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而且……我也知道,你刚刚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激怒我!而促使你激怒我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你想为昨天的事报复我!哈,没错,没错!难道不是吗,要知道昨天就在这里,你就坐在同样的这个位置上,也是同样的灰头土脸,获悉了自己被那位福王戴了绿帽子的事!啧啧啧,金陵小木屋的那一段……如今听来还真是令人销魂呢。”

无风“腾”地一下站起身,铁青着脸,怒视徐衍。两个男人仿佛斗鸡似的瞪着对方,彼此眼里都射出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吃了的仇视的目光。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元帅那边还在等着我呢。左护法,你听好了,元帅让我给你带的第一句话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且,我想……这句话不用我多说,你也该心里有数。嘿嘿,实话告诉你,你在我们杭州元帅府搞的那招‘围魏救赵’已经搞砸了,昨天夜里柳大哥就让人抽调杭州城外和乌镇两处的重兵,对你侵入到元帅府胡作非为的那些陵城的弟子来了个反包围,对此,想来你已经多少收到些风声了吧。”

无风的脸色蓦地变得异常苍白,他忽然偏过头,避开了徐衍那讨厌的挑衅的目光。

“嘿嘿,怎么了,左护法?怎么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气势,这般憔悴了呢?再告诉你,温岭驻地这边你也注定是‘螳臂当车’。即使你让阿布再怎么拼命,让陵城那边派再多的弟子从周边迂回赶来增援,也挡不住我们千余人的大军。如今驻地那边,阿布等人虽然还在苦苦支撑,但是说得难听些,如果你再不让他们撤退,那么他们这一百来号人注定只能充当‘炮灰’。啊,差点忘了说了,玉树傍晚之前就会带着他那两门重型火炮赶来支援,因此,‘炮灰’的称谓可谓是名副其实了。哈哈……哈哈哈……”

这位少白头大笑了一阵,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无风踱起了步。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得意洋洋又很不屑地望着无风,说道:

“元帅的第二句话就是——昨天和你谈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可能。”无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徐衍大概是没想到无风拒绝得这样生硬,不禁微微一愣,接着低下头假装看了一眼地下方才被他砸碎的茶碗碎片,没好气地问道:“左护法的意思莫非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道左护法手下这许多帮中弟子的性命都抵不上一个女人?”

听到徐衍这句话的末尾,我流了泪,瞬间我明白了一切:为什么我如今深爱的这个男人两天来一直忧心忡忡,为什么他即使在我答应嫁给他的时刻眼底仍划过一道忧虑,又为什么他会恳求我不提曹岳这个会让他头疼的名字……原来,这就是谜底!折磨他的谜底!

原来,这两天来他一直在挣扎,在痛苦地挣扎!他既舍不得我,也不忍让帮中跟着他的弟子遭受曹岳大军的屠戮!所以他才会那样时不时的心不在焉,若有所思,所以他才会在温柔对待我的同时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言语尖刻,夹枪带棒,所以他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娶我,所以他才会自始至终不愿对我坦白这个谜底!噢,这么说……这么说他已经决定了?决定了要和我一起“玉碎”了么?

想到这儿,我揉了揉眼睛,顺着门缝再次仔细地打量了脸色苍白的他一眼,于是立即一股酸酸麻麻的热流窜到了我的嗓子眼。这一刻,我又捕捉到他眼底那抹始终深藏的担忧!而且,我终于真正地明白了:他的这么担忧其实是源于我,源于对我的不舍,他舍不得我就这样陪着他一起“玉碎”……至此,我已是情难自抑,泪流满面。“无风……无风……”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低喃出声,并且十指抓着两扇门板,用力地摇晃了起来。

下一刻,门板敞开。那个一身花香的男人走过来,用力地抱紧了我。而在他背后的徐衍则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但是具体这个少白头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唯一不停响彻在我耳畔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一遍又一遍的充满了宠溺与怜惜的呢喃:“笨兔子,你这个笨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