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神之义眼

还不等夜鹰反应过来，香草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世界便被分割成两层完全不同的东西。天空的颜色，大地的颜色，花海的颜色，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被加上了一层厚厚的色光滤镜，过滤掉了五彩斑斓的外表，透析出这个世界单调而又无趣的本质。此时此刻，夜鹰的视觉和香草是绑定在一起的，这番光景自然也毫无保留地撞进了他的视野里头，弄得他痛苦不堪。

虽说有了乌鸦之神的护佑，但夜鹰本质上却还是个凡人，就连半神的门槛儿都没摸到。此刻一下子赋予了他半神的视觉，就好比突然给一个普通人安上了苍蝇的复眼一样。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人体本身的可视范围应该会提高不知道多少倍，但如果一个早已经习惯了左右扭动脖子来观察身后的人类，突然可以看见自己的后颈，一定会吓得疯掉的吧……

而眼下，夜鹰获得的“神之视觉”，又哪里是只能看到背后那么简单？

他以灵体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大，茫然地环顾四周。好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连原本的世界什么样子都找不着了。眼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定义和颜色，原本是山是水，现在却只能看见一层渺渺茫茫的雾气，好像这些东西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似的。按照夜鹰的记忆，在视觉被香草接手的前一刻，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应该是罗晓他们才对……可就在上下眼皮一眨的时间里头，他们的身影就开始变得虚无缥缈，若隐若现，好像商业街里面那些接触不良的霓虹灯，有时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断电，短暂地消失在现实当中。

远处的花海之中，青蓝色的光环依次绽放开来，鳞次栉比，好似一朵朵来自地狱的花，在这昏暗色调的视野之中显得尤为瞩目。夜鹰无法看见这些光环内部具体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但大致套一下记忆之中的方位就能明白，它们所占据的位置，和方才远眺时看到的怪尸位置极其相近。换言之……这些东西，就是导致此地时空失衡的元凶？

夜鹰有些戚戚然地打了个寒战，再看向那些明亮而又不失妖艳的光环。在每一个环的内侧，青蓝色的光芒正在以粒子的形式向上缓慢地翻腾着，若是将其连起来看，却又有那么几分火焰的味道。它们缓慢地燃烧着，舔舐着被害者们的时间，将他们永远困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钟里面，可谓是永世不得超生。更恐怖的是，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远处的芥子山，这样大大小小的光环竟然还有几十来个，它们相互堆叠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火焰，于无形中散发出一阵肃杀的气场。即便是自己现在拥有了可以观察到它们的视觉，情形似乎依旧相当严峻。

毕竟，一行人之中貌似没有谁对时间是有研究的……虽说罗晓带着“时间猎人”这种响当当的名头，但那毕竟也只是形而下的时间，与此处的陷阱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看见了吧？那些亮闪闪的光环就是时间不平等流速造成的缝隙，从宏观的角度上来说，你现在相当于是在开天眼，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换来的境遇啊！”夜莺一面和罗晓他们谈笑风生，一面在心中对着夜鹰的灵魂洋洋得意地炫耀道，“趁现在你还能保持这种状态，赶紧多瞄几眼，这可是凡人不可多得的机会啊！指不定你小子突然开悟，悟出些什么东西，直接就能晋升成半神的水准，我也好少费些心思带你。”

“切……”夜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倒也分得清是非。虽说香草这番赤裸裸的炫耀让他有些不爽，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眼下也确实是一个参悟的好机会。她再怎么没个正形，乌鸦神教大教宗的身份总摆在那儿呢，她的眼睛自然也就算是“神之义眼”了。现在有现成的机会给自己提供了如此强劲的视觉体验，何不干脆将寻找芥子山的事情全都交给她，让自己卸下一路上的紧张和疲劳，好好过一把“眼瘾”？ 如此想着，夜鹰索性也就不去管香草接着是怎样用言语去糊弄海燕他们的了。虽说她这通什么“大罗阴阳诀”的说辞实在破绽百出，但好歹这家伙也是个六万岁高龄的老人家了，随便再接着编几个理由，糊弄糊弄这群加在一起都没她大的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而且……虽说她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做事情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规矩，只不过那都是只属于神明们的复杂约定，像夜鹰这种凡人无从揣度而已。这一路上走来，香草对夜鹰的帮助基本上都是以提示为主，少有动手。既然她现在敢于借用自己的身体直接在凡间现身，那这种行径必然就是符合他们“教派”内部规定的。如此看来，眼下的情形，似乎已经严重到了必须要半神亲自出手的地步……如果继续让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实习生接手下去，恐怕最后只会弄出什么不妙的事情来，这肯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用人单位希望看到的。

因此，主管适当地出面帮助一下困惑的新人，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明白了这些，夜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找好了偷懒的理由一样舒适地悬浮横躺在半空中，活像一个被电子毒品毒害了的颓废青年，“一旦知道了会有大佬给自己善后，感觉就浑身轻松啊……”

“还真是惰怠啊。”罗晓以鄙视的眼神瞥了一眼空中的夜鹰，再看向领着队伍，笑靥如花的夜莺，不禁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个来自星空的古神究竟看上了这家伙哪一点，居然会将拯救世界的重任托付给他。”

正在和海燕谈论女孩子保养皮肤问题的夜莺抽了个交谈之间的空隙，将自己的目光微微转向罗晓，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便再度收回了。

“看中我长得帅嘛，怎么，你是不是嫉妒我啊？”料想也没人可以听见，夜鹰便将自己的想法肆无忌惮地尽数宣泄了出来，气的罗晓对着空气干瞪眼睛，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看看你这扮相，黑不溜秋的一件大袍子，里面就一件贴身的衬衣，粗糙的要死。衣服的设计这么黑暗系也就算了，居然还留着一头能把眼睛都给挡住的刘海，你以为自己是galgame的主人公吗？就算你摆出一脸禁欲主义的面瘫相，现实中也不可能有女孩子觉得你很酷然后主动倒贴上来的啊！”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啊！”夜莺和海燕嬉笑皆若常人，但内心却已经因为夜鹰的厚颜无耻而骂开了花，“让你好好体验神明的视觉，体验！不是让你跟别人瞎扯，还扯得那么天花乱坠！我看上你是有非常深沉的历史原因的，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前前前男友！绝对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家伙直接去死就好了啦！”

“……总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夜鹰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只简单地吐了个不冷不热的槽，机智地没有将自己所联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儿说出来，由此避免了被愤怒的香草毒打一阵的凄惨命运。

“您的私生活还挺丰富的哈。”罗晓瞥了侃侃而谈的香草，有些意外地说道。至少在他眼中，神明，尤其是香草这样历代悠久的古神，应该都是一抓一大把胡子，面容严肃，正襟危坐，身上的衣服一个扣子都不可以歪的这种类型。就算香草是个女的，也应该是仪态万千，端庄大气，母仪天下的那种。至少，再怎么不正经的神明，也不应该谈那么多男朋友吧……

他哪儿想得到，活了这么久，总是追寻大道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在夜鹰的视野中，似乎只要他凝视一件事物的时间足够长，它就能被缓慢地分解开来，先是拆开成一个个小小的部件，再到分子的组合排列顺序，再到微观结构，再到粒子的二维化展开，然后继续一系列夜鹰根本无法理解的过程……香草的能力总共有三千种，其中一项，便是在多元宇宙中赫赫有名的“无限细节分解”。作为暗杀者的守护神，她本身具有可以看穿并且解析一切事物的能力。但这种强大的视力是没有极限的，只要一直盯着同一件事物，就能获得它的无限微观细节，甚至小到夸克与夸克之间的缝隙都能看的一干二净。在大多数情况下，香草会在获得了她想要的信息之后就挪开她的视线，以防沉浸入无穷无尽的细节中。而这，恰巧就是这位古神看上去无所不知的真正原因。

可夜鹰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啊？盯着一块路边的小石头看了大约三秒钟后，一下子就失去了收回视力的力气，跌进五光十色的色光万花筒中，快把眼睛都给迷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