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扶贫记11真正的贫困之一

张华隔三差五的总回到村子里，一方面，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另一方面，他渐渐喜欢上了这里。村里人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最开始的以为这是“伟大救星”，渐渐也不得不承认，他也“能力有限”。而这次回来，张华同样带着任务。

经过郑总的几次考察，同时多次与县里的相关部门沟通协调，决定，由祥云煤矿与县委县政府共同出资，将这个村，建设成一个“红色文化农家宴休闲扶贫攻坚成果村”。当然，村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张华的任务，只是负责把涉及拆迁的两户村民，给“请到”别处居住。

这两户村民，都住在村子的最边缘，也正是因为在最边缘，这里的视野空旷。尤其在夏天，看着眼前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就是一种最大的享受。张华也是头一次踏足这两户家庭，才知道，贫困村里的贫困户是什么样子。

进门的时候，才注意到门不见了！张华不得其解。张华站在门口大喊：“有人在家吗？”门口的地上扔着一些破烂的木板，院子里勉强扫出了一条从门口通向屋子的小路。院子不小，但是除了小路，几乎看不到收拾过的痕迹。院子反而像个垃圾场，很多塑料袋还在飘来飘去。

张华见没人答应，慢慢往里踱步，院子的角落里搭着一个简易的茅房，就是用一些灰色的砖头胡乱搭建的，砖与砖之间，看不到水泥。一米来高的结构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的“积木成果”，张华甚至怀疑一阵风都可吹倒它。

而且别人的院子里，可能还养着三五只鸡，从旁边走过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这家，不存在，院子里空空落落，只有空气，没有“人气”。对着门口的一面墙，共有三扇门，两面窗。却只有正中的门上挂着门帘，而且还是冬天的门帘，上面布满了尘土还打着补丁。另外两扇门，门前甚至堆放着一些空塑料瓶，想必是没人居住的。

通往二楼的是一架巨大的木梯，在屋子的最西侧。看着梯子上一条条斑驳的裂纹，张华觉得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爬上去。正屋的门口还堆放着一些玉米，被塑料布盖着，玉米在里面码的四四方方，在这样一个凌乱的院子里，反而看着有些碍眼。

正屋西侧的窗户慢慢推开了一个缝，一个老人从缝里看到了张华，有气无力的喊：“干啥的？”

张华也从缝里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找到一丝光亮。“您好，我是来扶贫的，您没见过我？”

“进屋说话，进屋说话。”说完窗户的那道缝又合上了。

张华走进屋，眼泪差点掉下来。虽是大晴天，但屋子里光线有限，正对着的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毛主席头像。可惜经历了不知多久的岁月，只剩下了轮廓，脸上的颜色，已经化为苍白。头像下方一个黑色的小木桌，只有张华的膝盖那么高，两侧各有一口大木箱。左边这口箱子上还放着一面镜子，镜子上一道弯曲的裂缝把镜子均匀的分成了两半。右边的这口箱子上放着一个塑料盆，里面放着一块毛巾，比张华办公室里的抹布干净不了多少。

小木桌中央是一个小小的香炉，但香炉里空空荡荡，底部那零星的小米似乎也是老鼠啃剩下的/香炉周围放着一些白色的药瓶，张华从始至终，不敢拿起来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左侧有一个小门，高，刚过张华的头顶，宽，容不得任何一个胖子正常的走过，从这里透出许多光芒，也透出人声，张华向那里走去。

张华永远也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房子！窗户下就是一张床，床顶着墙角，靠墙的地方，用一些旧的发黄的挂历纸贴着。而没有贴纸的地方，到处都是斑驳，甚至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霉斑。床上有两个人，一个大娘，头上裹着一块黄布，面容枯槁，像是一棵快要干死的杨树，盘着腿，靠着窗，正打量着走进来的张华。刚才说话的，自然是她。

床上还躺着一个男的，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像是一只下山的野人爬到了农户的床上。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对着张华，脚向着窗户。即使张华进来有一会儿的时间，也不曾挪动身子，还呆呆的躺着。倒是那双大脚上的袜子，破洞像是一张迎接的笑脸。

“咋了娃娃？”大娘呆呆的问张华，一只胳膊架在窗台上，旁边还摆着两个茶缸，里面各放着一支牙刷。但是牙刷的毛已经弯曲了，让人会误以为这是刷鞋的。

“大娘，村长跟您说了没有，我们是来扶贫的。您没见过我？”张华的眼睛还在屋子里转悠，因为每一寸角落都在吸引着他，抓住了他的好奇，考验他内心深处的灵魂。他注意到，他的右手边紧挨着一个灶台，不过灶台已经凉透了，没有任何的烟筒通向屋外。这要是烧柴点火，不得把人呛死？

灶台前的地上，用编织袋装着半袋子卷心菜，编织袋上还清晰的印着“高氮尿素”，也不知道这样的菜是什么味道？袋子旁边，散乱的扔着一地的菜叶，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堆在一起。还有一个不锈钢大盆，里面扔着一些土豆，每一颗土豆上还覆盖着泥土，早已干结。

大娘慢慢的摇头，估计那瘦弱的脖子，提供不了太大的力量。“听说过，前一阵天凉，没敢下地。”

张华这才注意到，屋里屋外，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张华强忍着内心的酸楚，问大娘：“那个大娘，这位是？”伸出手指指躺着的这人。

“我儿子，哑巴，糖尿病。”大娘伸出手揉了揉脸，脸上几乎已经没了肌肉，只靠皮肤覆盖着。

张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平日里随手扔掉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给这个家庭带来一丝帮助，然而自己从来没这么做过，也从来没见过、没听过这样的存在。但即使拿来，没有电，很多东西都用不上。可他记得村长说这一片房子都是统一盖的，不应该没有电啊！后来从村长那里了解到，其实有电线，但是都没接电，这位大娘说是为了省钱。张华此生首次听说省钱省到这个份上的。不用说了，这母子俩，肯定没有手机，不然怎么充电？

“大娘，您看有什么需要我给您帮忙的，您说，我尽量做！”张华摸了摸口袋，身上只装着五百块钱，他拿出了二百，因为不知道下一户人家是否会比这家更惨。

大娘看到了张华的钱，却没有张华预想中的惊喜，只是说：“娃娃，我不要钱，拿钱也不知道怎么花。你能不能给我们弄两身过冬的衣裳，天冷被窝都出不去。”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大娘却提出这样的请求，张华虽不能理解，但也会尽心尽力去办。毕竟，他自己的旧毛衣，就足够放一口箱子。至于他想起的来时的目的，却迟迟说不出口，犹豫着，换了个方式问：“大娘，您还有什么亲戚没？怎么不搬出去住？”

大娘却看向窗外，张华看不到大娘的表情，只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都借钱借怕了。”

张华并不了解，糖尿病的危害。他只知道，医院不是一个炫富的人敢贸然挺进的领域。想起了门口小桌子上的药瓶，只觉得伤病猛于虎。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再慢慢吞噬掉这对可怜的母子。“大娘，您吃饭了吗？”

大娘回过头，低头看着儿子，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两只手在嘴边，比划出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她的儿子才第一次做出了作为一个生命应有的反应，却只是头都没有离开枕头，来回摇晃了两下。

大娘看着张华：“他不饿，穷人耐饥，吃一顿，顶三顿。”

张华实在没有话能说出口了，“大娘，随后我再来看您，衣服我一准给您带上，您和您儿子穿多大的？”

大娘：“多大也行，能罩住就行。”

张华这才低头走了出去，这时，又发现门口还有一个水缸，可惜里面的水也快要见底了。便拿起旁边的铁桶，想着尽量做些事情吧。出了院子，才发现，连口井也没有。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大娘，我给你打桶水，放心，桶丢不了啊！”便提着桶，向着隔壁那户走去，那也是需要搬走的。可此刻张华的心里，却觉得是要把一颗营养不良的胡萝卜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