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兄弟相残
赵明训将目标锁定在王家大院后，立即带人将王家大院包围起来。
王家大院围墙高大，大门紧闭。一对大石狮子在门前威风凛凛地蹲着，显示出大院主人的富有与气派。
过分的安静让赵明训察觉出一丝异样，他止住大家：“部队停止前进，就地防御！”
二连的兄弟们迅速各自寻找掩体，子弹上膛，枪口齐刷刷对准大院的大门。
“一班长，带人过去试探一下！”赵明训命令道。
一班长李春生领着班里的兄弟举着枪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一步、二步，跨过宽阔的街面，眼看就到了大门前，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大家做好战斗准备！”赵明训明白越是平静越暗藏杀机，沉着地举起手枪。
大院里还是静悄悄的。
李春生领着人隐藏在石狮后面，示意一个兄弟过去。那个兄弟试探着移到门前，用手推了推，没推动。
他用目光询问班长：“砸开？”
李春生点点头。
突然“呯”的一声枪响，不知从何处打来一发子弹，门口的兄弟捂着胸口倒在血泊中。
枪声拨动了大家绷紧的神经，不等赵明训下令纷纷搂火，子弹嗖嗖嗖地打在厚重的木门上。
“停止射击！”赵明训大声喊道。
二连经过前段时间卸石山的血战损失不少，现在的二连有相当一部分是新补充的新兵，第一次上阵难免紧张。
制止了大家的盲目射击，赵明训迅速用目光搜寻附近能藏身的可疑位置。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喊话声：“赵连长，深更半夜前来拜访，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赵明训听出是王延贵的声音，非常礼貌地回答说：“王长官，冒昧打扰请多海涵！卑职今天来不是找你的，是专程来拜会你的日本朋友！”
说着，一边示意机枪手变换位置。
正副机枪手移动到正对着大门口的地方，悄悄地架起捷克式轻机枪，拉开机柄，只等赵明训一声令下就搂火。
“赵连长，想拜会日本朋友可以，放下武器，我打开正门欢迎你！”王延贵又喊道。
赵明训冷笑一声，说道：“我赵明训是不会做汉奸的！王长官，就算我答应，我手下的兄弟也不会答应！你甘心做日本人走狗，如何对得起青州数十万百姓！”
“少废话！”王延贵显然被激怒了，“赵明训你看看，大半个中国都丢了！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拯救青州吗？我现在以营长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接受日本人的改编。只有这样，才能使青州免遭涂炭！”
赵明训义正严词地说：“王延贵，你投靠了日本人，早就不是我们的长官了！你问问这些兄弟们，他们答应吗？”
“不答应！”二连的兄弟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站在大院内的王延贵脸上肌肉跳动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王延贵本来打算跟着警备团一起撤退。再三考虑，即使撤到曹县也未必安全，还不如留下来跟着日本人混。于是纠集了大约七八十个不愿离开县城的官兵，临时组建了一个连，携带武器偷偷溜进王家大院。
熊谷浩二对他的这一举行非常赞赏，许诺了一个保安司令的头衔。并命令他在王家大院坚守到天亮，因为日本特务的炸药和电台等家当，全部藏在王家大院的暗室里。
王延贵欣然领命，他知道城内除了赵明训的一个连，已经没有其他部队。只要坚持到天明，等到日军大部队进城，自己就是首功一件。
“准备！”随着他高高扬起的手臂，院内几十个手下沿着梯子登上墙头，各自占据有利位置，一挺轻机枪架在门口内侧沙包垒起的掩体上。
门外的赵明训也挥舞着手，命令道：“准备！”
昔日的兄弟战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寒冷的冬季的黎明，即将展开一场厮杀。
随着刺耳的“吱吱”声，沉重的大门一点点打开，黑洞洞的门口赫然伸出一挺机枪。
“打！”
“开火！”
王延贵与赵明训几乎是同时发出命令。
“哒哒哒！”两挺相同型号的轻机枪各自喷出一道火舌，吼叫着交织在一起。
步枪手枪纷纷搂火，射向对方。
几个隐藏在石狮后面的一班兄弟，首先成为交战的牺牲者，被墙头密集的子弹射杀。一班被压制在射击死角动弹不得。
枪声大作，鲜血崩溅，一对石狮瞬间沾满了红色的斑点。
赵明训卧在轻机枪一侧，亲自指挥机枪手射击。
机枪手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兵，曾经跟随赵明训参加过卸石山的战斗，非常熟悉捷克式轻机枪的性能，极有规律地连续打着长点射。在如此近距离的对射中毫不畏惧，仅仅打了两个弹匣后，就轻松干掉了大院内的机枪手。
副射手迅速更换弹匣。
这种轻机枪在激战中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援，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弹容量小，每个弹匣二十发。
五至八发的长点射，最大程度上延长了火力的压制，而且命中率更高。
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实际上在战场中，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有规律的点射。有经验的老兵，能从枪声中判断出敌人的机枪手是不是在针对自己，一旦被机枪锁定，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
而一个配合相当默契的副射手，能够准确把握正射手的射击速率，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短的时间更换弹匣，从而最大限度地缩短火力间歇的过程。
正是由于这种精密配合和先前的临阵经验，两个人才得以在第一轮对阵中就敲掉对方的机枪手。
相比之下，王延贵临时拼凑的火力小组明显实战经验不足。大门一开，机枪手就紧扣住板机不放，一梭子子弹倾刻间扫出去。正是在更换弹匣的短短一瞬间，被对手抓住机会，一个长点射，正副两个机枪手同时被击中。
两个士兵迅速上前拖开尸体，重新填补机枪手的位置。
门洞内的轻机枪在经过短暂哑火后，又开始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子弹打在离赵明训不足一尺远的青石地面上，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弹起的碎石屑崩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围墙上的士兵登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射击，二连的兄弟借助街头有限的掩体拼命攻击，一道道弹痕在拂晓中划出一条条直线，交织成网状。
青山陈骨风云裂，战地横刀兄弟残。
昨天的同袍兄弟此刻已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
太阳一如往常从东方冉冉上升，凄冷的照着一片狼藉的古城，照着尸体横陈的街头。鲜血沿着青石铺成的街面缓缓地铺开，画出一个个极不规则的图案，然后又慢慢凝固。
一班长隐蔽在石狮子后面，把枪架在石狮的基座上，瞄准墙头内的一个脑袋扣动扳机。
那个脑袋一晃倒了下去。
重新推弹上膛，正准备搜寻下一个目标时，一发子弹嗖的打了过来，把他的军帽打飞。
一班长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老兵机枪手已经打空了第七个弹匣，枪管的温度逐渐升高，射速明显降低，精度也越来越差。出发时走得匆忙，并没有携带备用枪管。老兵改用短点射，尽量迟缓枪管发热。
对面的机枪阵地又多了两具尸体，刚刚被自己的子弹击中，鲜血还在沽沽直流。
副射手迅速更换了弹夹，说道：“最后一个弹夹了！”
赵明训愣了愣。
近距离的激战，弹药消耗太远。而对方重新顶上一个机枪手，并更换了枪管，子弹雨点般泼了过来。
“谁还有手榴弹？”赵明训大声问。
“我这儿还有两颗！”一个兄弟回答道。
“都扔过来！”
那个兄弟侧身把手榴弹一一扔到赵明训身边。
赵明训解下绑腿，把两颗手榴弹捆在一起，大声喊道：“一班长！”
前出的一班兄弟都已经倒下，只剩下一班长还在依托石狮坚持。如果要炸掉门洞内的机枪，一班所处的位置无疑是最佳的。
李春生正在试探着瞄准墙头上的一个家伙，闻言回过头来张望。
赵明训连续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炸掉对方的轻机枪。
李春生点点头，表示明白。
赵明训瞄了瞄，把两颗手榴弹用力抛向一班长。
手榴弹在半空划了一道弧形，落到一班长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班长探身去拿，突然一发子弹从墙头直飞过来，击中他正要抓到手榴弹的左手掌，血肉横飞。
“哎呀！”一班长疼得立马缩回手，低头看时，两根手指已被打没。
赵明训不晓得一班长伤得多重，喊道：“一班长！”
李春生背靠着石狮，忍着巨痛冲赵明训笑了笑，用步枪把两颗手榴弹一点点的往自己跟前划拉。
墙头上的人发现了他的意图，纷纷调转枪口向石狮这边射击。
“机枪掩护！”赵明训命令道。
老兵调整角度对准墙头，把最后一个弹匣里的子弹扫了出去。
赵明训紧盯着一班长，心里捏了一把汗。
李春生把手榴弹拨到脚下，抓到手中冲赵明训挥了挥。
赵明训点点头。
李春生把两颗手榴弹夹在腿间，费力地拧开尾盖，侧身目测了一下门洞的距离和角度。右手握弹，用牙咬掉拉弦，停顿了两三秒，猛地向门洞内投去。
“狗汉奸，去死吧！”
接连被打掉数名机枪手，王延贵不敢再轻易露头，躲在墙壁后挥舞着手枪指挥。猛然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冒着青烟飞了过来，知道不妙，飞身向一侧纵身扑倒。
“轰”的一声巨响，集束手榴弹准确的落到掩护内，随即爆炸。两个机枪手连同机枪被炸得飞了起来，漫天的尘土夹杂着血肉在爆炸的烟雾中迅速扩散出去。
弧形的沙包掩体减缓了冲击波，王延贵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像在耳朵旁边凭空打了个惊雷，五脏六腑差点没吐出来。
“冲！”赵明训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持枪向大门冲去。
二连的兄弟早已经打红了眼，呐喊着也冲了过去。
墙头上的士兵失去了机枪的火力支援，抵挡不住，纷纷跳下梯子向后边打边退。两个家伙见势不妙，急忙上前关门，被一马当先的赵明训抬手两枪撂倒。
趴在地上的王延贵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两个手下架着退向后院。
二连的兄弟冲进院子，奋起直追。
富丽堂皇的王家大院立马变成了战场。走廊的柱子、假山、石栏，所有能遮挡子弹的东西都被利用起来作掩体。门窗、盆景等物品都被纷乱的子弹打得支离破碎。
躲在暗室内的王延荣从观察孔目睹自己的家产被一件件的破坏，恨得咬牙切齿：“赵明训，我与你势不两立！”
站在身后的赵吉安与另一个日本特务对视了一眼，拍卖了拍王延荣的肩膀，安慰道：“王会长，用不着担心，皇军会补偿你的一切损失。我们的任务是保护电台和这把七星剑，等到皇军攻进城内，你就是首功一件！”
王延荣叹了一口气，往外又看了一眼，心里就像被人用刀剜了块肉一样疼。
暗室并不大，墙角堆放着几箱弹药。小木桌上放着一台日制电台，还有用红布包裹起来的七星剑。
和记古董店的掌柜和远山被五花大绑着，蜷缩在地上，嘴巴被毛巾堵得严严实实。他实在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何要绑架自己。如果单纯为了七星剑，大可不必这么做。
昨天晚上，幸亏有和青山与六子及时出手相救，自己才得以平安回到家里。谁知道两人刚走没多大工夫，几个黑衣人便翻墙而入，打昏了他。
等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这间暗室中。
通过王延荣与赵延吉的几句交谈，和远山大体明白了外面正在发生激战。
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和青山是否就在外面？枪声响了大半夜，和远山愈发担心和青山会不会受伤。
眼看王延贵的人支持不住，日本特务掏出一把短枪，就打算从观察孔往外射击。
赵延吉立即用日语阻止了他：“佐藤君住手！别忘了我们的任务，你的枪声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佐藤想了想，回头看看暗室里的几个人，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电台和七星剑，举起的枪慢慢放了下来。冲赵延吉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赵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王延荣斜着眼睛扫一下佐藤，心想：熊谷浩二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手下？
和远山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明白外面肯定是警备团的人。拼命挣扎着去蹬翻了旁边的一把凳子，想给外面的人报信。
赵延吉蹲下身子“嘿嘿”阴笑了两声，说：“和掌柜，这里是暗室，外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你就别费心思了！只要你乖乖的配合，皇军不会把你怎么样。”
和远山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就拿眼神狠狠瞪着他。
佐藤也明白了和远山是打算给外面的人报信，骂了句“八嘎”，劈脸就扇了和远山一巴掌。威胁地把手枪在他眼前晃了晃，意思很明显：再不老实一枪毙了你。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和远山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不敢再挣扎。
通往后院的通道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赵明训被挡在了走廊的一头。
王延贵已经凊醒过来，指挥着手下人依托走廊另一头的月台和假山拼死抵抗。为了给这些人打气，王延贵大声说道：“兄弟们顶住，皇军马上就攻进城来了！只要我们在这儿死守，赵明训很快就完蛋了！到时候我赏给兄弟们每人十块大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有十块大洋的赏钱，几十个人群情振奋。
赵明接连组织了几个冲锋都被打退，走廊里又倒下了几个兄弟的尸首。他挥挥手命令停止射击，大声向对面展开心理攻势：“对面警备团的兄弟们听着，我是赵明训！大家先不要开枪，我有几句话要说！”
王延贵的手下除了王家大院十几个看家护院的保镖，其余都是警备团的士兵。团长下令撤退时，这些土生土长的青州籍士兵都不愿离开家乡，被王延贵连哄带骗组织起来，稀里糊涂地打了半晚上仗。
虽然不是从二营出来的，但是大家对赵明训的为人一向敬重，听到赵明训喊话，纷纷停止了射击。
赵明训接着喊道：“警备团兄弟们！我们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何必自相残杀！大家不要相信王延贵，我知道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不愿离开自己的父母。日本人眼看就要打过来了，你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日本人糟踏吗？王延贵甘心投敌当汉奸，这个院子里就藏着日本人。我还知道你们都是受了王延贵的胁迫，只要大家调转枪口跟我一起去打鬼子，我们还是好兄弟！”
这番话起了作用，月台后面几十个警备团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延贵大怒，骂道：“姓赵的！少他娘的在这儿蛊惑人心，日本人马上就会攻到这里！你还能逃得出去吗？大家不要相信赵明训的鬼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给我打！”
几十个士兵犹豫起来，赵明训的话不无道理，一旦当了汉奸，自己的家人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王延贵一看场面眼看就要失去控制，抬手一枪把一个歪头盯着自己的士兵毙了，恶狠狠地说：“谁敢听从赵明训，日本人来就会杀了他全家！谁打死赵明训，我赏大洋五十块！”
在枪口威逼和大洋的利诱下，几十个士兵重新端起了步枪。
就在这时，城北火车站方向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
“呜一一”
一班长草草包扎了伤口，单手持枪跟在赵明训身后，听到汽笛声心里一惊，提醒说：“长官，你听！”
赵明训也听出汽笛声与往常不一样，三次极有规律的长鸣，分明是在向城内发送信号。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难道是日军大部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