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几时闻音来
飞熊军的调令来得很是突然,随后而来的圣旨更是坐实了秦王的用意。皇十一子嬴雒,披甲领符,随飞熊出征,为锐士。
飞熊之锐士、玄甲之龙甲,都是这两支强军麾下最精锐的人马,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秦王嬴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个嬴氏家族年轻一辈中武道天赋最盛的皇子的姿态,十五岁的纳期上境,便是整个天下,也是少有的。
若是立下大功,他不介意提前让嬴雒出宫开府。
而大秦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也就是太子嬴商能在及冠之前出宫开府,其余皇子,可都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待了二十年。
若得如此殊荣,哪怕嬴雒只是一个庶出的皇子,也该在朝堂上有一定的分量了。
章台苑,嬴雒显得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西菱宫告诉她这件事。嬴雒的母妃陈夫人正在帮他收拾行囊,瞧着嬴雒一个人坐在屋堂发呆,走了过来。
“有心事?”陈夫人在后宫中一直很低调,她出身卑微,因王上恩宠得子,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若非嬴雒展现出来的武道天赋,秦王嬴锡或许已经将她忘了,就是如今,也几乎没有来过她这章台苑。
陈夫人不在乎,她很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宫苑,不搀和后宫之中的派系之争,青妃、蕙妃,这些人的手段,哪里是她能想象的。与其如此,不如就这样过好平平淡淡的日子。
因其不争,所以宫中对章台苑也没有多大的防备,加上嬴雒颇得秦王喜爱,众人也犯不着去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夫人发现嬴雒有心事是在四月,比如他看书的时候会无端发愣,比如他吃饭的时候会莫名地笑,比如他练武的时候不再像以往专注……如此种种,她知道,儿子有心事了。
嬴雒抬眼望着母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宫女可是西菱宫的人,他能怎么办呢?哪怕他到了该找侍寝宫女的年纪,这样的女子,他又如何敢去招惹?
“没什么,娘,只是第一次出远门,还有些不适应。”
陈夫人也坐了下来,望着嬴雒,眼中满是关爱,“我儿要抓住这次机会,娘出身卑微,不能给你什么,往后的富贵,都要靠你自己的。”
“孩儿知道,孩儿不怨什么,就指着娘每日都能开开心心就好。”嬴雒一笑,接着说道,“娘,孩儿出去一趟,还有些事未处理完。”
“去吧。”陈夫人却是猜到,自家的孩子,长大了。
到西菱宫时,嬴雒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宫女,正将一个精致的竹篮放在西菱宫的宫门之外,里面正是当下时令的新鲜果蔬。
嬴雒的装束是玄色武服,与宫中侍卫无异。上官瑾进宫不足半年,自然认不得他。
“你是?”
“我找郑旦。”
上官瑾心中一笑,却是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竟然在宫中有了相好,看样子应该是龙甲卫的人,而且看这人容貌,这样年轻就能进龙甲卫,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阿雉出去了,你过些时候再来吧。”
“出去?哦,没事,我等她一会儿。”嬴雒朝上官瑾点头,表示知道。
上官瑾摇了摇头,“不是出去办事,是出宫了。”
“出宫?”
“恩,她爹娘去世了,回家守孝,应该要旬月才能回来。”
……
上官瑾离开了,嬴雒失望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阿雉啊,我要去西戎战场了,下次,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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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自是热闹,关中八百里,半数繁华汇聚雍都。
郑旦离开王宫后,寻着街旁买竹篾的一个老汉打听了黄府的位置。潼栎黄家是秦国有数的门阀,不光在潼栎郡势力深厚,便是在雍都,也是无人不晓。
郑旦站在门口,摸了摸怀里的凰珮,犹豫片刻,才决定进去。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回到汉中郡的,这里头三百里路,单是走都要走上将十日,没有人护持,自然是险恶万分。
黄府的门房是一个老伯,看模样已过天命。这老伯算是黄府旁系,守这门已经三十余年,还带了两个徒弟,日子倒也清闲。
见着一个乖巧地女娃朝黄府大门走来,黄直忙给拦住,“诶,哪家的女娃,这儿可不是玩耍的地方,回家去吧。”
郑旦也不恼,从怀里取出和田玉做成的帝后凰珮,朝老伯递了过去,“老伯,我从宫里来,烦请把这枚玉珮交给黄胥大人。”
能做黄府的门房,黄直自然是有眼力的,加上这女娃一来就唤家主的名讳,想来也是权贵之家的女儿。
不过权贵之家,应该不会这般一个人出来吧?
黄直犹豫着,又问道,“女娃,这是你的?”见郑旦点了点头,黄直接着说道,“女娃,你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
……
片刻后,黄府炸开了锅。
宣景阁大学士、左丞相黄胥倒履而出,老夫人捧着脸在屋里嚎哭,黄家二老爷礼部侍郎黄渠听到消息后,慌忙从后院奔来……整个黄家,已经乱作一团。
黄胥见着郑旦后,什么也没说,就让她赶紧进府来,等着他把人领到正厅,黄陈氏的眼泪还没落完。
“哭,哭,哭,就知道哭,这人不是过来了吗?”说完一拂袖,坐到了正厅最里头的红木椅子上。
黄陈氏瞧着郑旦,这才止了哭,颤巍巍起来,牵过郑旦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教人抬了各锦墩,让郑旦坐下。
“姑娘,她怎么样啊?”
郑旦反应过来,忙回道,“老夫人,娘娘在宫中安好。”
“那,可曾有带话回来?”
郑旦摇了摇头,见老夫人又哭了起来,急着解释道,“娘娘处境,老夫人当知晓,若非为了婢子,娘娘也不会将凰珮拿出来。”
黄陈氏侧过身子望着黄胥,“二十年了,没带回来一句话,二十年了啊!你就不能找王上说说?再怎么的恨,二十年也该消了啊。”
“说,怎么说?是因为那件事吗?那就不是!”黄胥不愿跟夫人解释什么,她哪里知道朝堂中的一切,当朝皇后被关进冷宫,难道仅仅是因为所谓的鬼箴蚀子?
蒙家为何会崛起?门阀之争为何会越演越烈?若非有这个女儿在冷宫中住着,若非二弟黄云等人及时解了兵权,如今还能有这样的黄家?还能有他左丞相兼宣景阁大学士的位子?
如今黄家除了老太爷黄胥之外,官位最高者,不过黄家大老爷黄楚,在外任天水郡郡守,正三品。至于其他人,有几个有上宣厚殿的资格?
这大秦,早不是二十年前的大秦了。
郑旦听在耳中,自然也不清楚当初种种,忙起身劝道,“娘娘在宫中过得还好的,前些日子婢子还陪着她看花,娘娘现在除了读书,偶尔还写写字、作些画。丞相大人,老夫人,你们不用担心的,陈嬷嬷虽然走了,但我会照顾好娘娘的。”
“我苦命的儿啊!”老夫人又嚎了几声,人老了,泪流得多,也就倦了,没多时便由下人扶着进屋歇息。
郑旦说明来意,黄胥招呼过次子黄渠,让他赶紧找人。
在黄府歇息一夜,第二日,一个中年汉子,并着一个带刀的妇人,护持着郑旦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