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撒泼

梁羽虹冷笑着斜睨他，这种苍老混沌却又凌厉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你都多久没见我了，我还不防范？你是在等我死吧？”

她自顾自地坐到几案旁，拿起竹笛公子才给自己煎的热姜茶喝了一口，驱散凉气。

竹笛公子冷眼看着他的银扣瓷茶盏，暗中决定这个茶盏不再要了。

梁羽虹的确比上次见又老了很多，如果没有他的内力输送，她会很快老死，竹笛公子乐意看着她痛苦地死去，谁叫她给了他那么多痛苦？

他抿唇微笑，撩衣坐在了几案的另一侧，低头拂弄着手指。

竹笛公子的沉默让梁羽虹更加上火，她啪地顿下茶盏怒喝：“竹笛公子，你摆脱了我的红尘觅仙就了不起吗？别忘了，你还求我救活你的伊捺吐屯叔叔呢。”

竹笛公子抬起眼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撒泼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竹笛公子的情绪。

梁羽虹更加失控，她低吼道：“竹笛公子，你答应过要爱我，难道你说过的话跟放屁一样吗？你还是爱着邵瑶对不对？即便她是令你对石国失责的女人？是她帮你化解了我的红尘觅仙是吗？是不是？是不是？”她咄咄逼人，口出秽语，却不敢太大声，怕被人听去闯了进来，眼下她很需要与竹笛公子独处的时间。

竹笛公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梁羽虹顿在几案上的银扣瓷茶盏，已有些茶水泼在了几案上。他看了一眼粘在盏壁上的口红印，厌恶地拢起眉头，突然手上使力，那细瓷的茶盏就碎在了他的手中，由于使力适当，茶盏碎成三块，未弄伤手。茶水从手中溢出，直滴至几案上，再流至地上。

虽然这茶还有些烫，但温度已不算高，伤不了皮肤。

梁羽虹吃惊地看着竹笛公子，竹笛公子掏出白邵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茶汁，淡淡说道：“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向来不用，嫌恶心。这茶盏已经脏了，不如毁掉。”

他抬起看向梁羽虹，唇角微勾：“排萧仙子走火入魔之前相貌迷人，比这银扣瓷茶盏还美，奈何已脏不可言，我怎会接手？何况现在你连这幅惑人的相貌都不复存在，你现在老丑的样子令我恶心。不管我爱不爱邵瑶，都注定不可能爱你。邵瑶知不知道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你妄想用红尘觅仙操控我，令我止不住腹痛而被迫爱你。现在我已不受你控制，倒是你，如果不想死，你得对我态度好一点，否则，你活不了几天了！”

梁羽虹气得咬牙切齿，胸膛剧烈起伏。竹笛公子如此肆无忌惮地侮辱她，嫌她脏！她几曾受过这种侮辱？她临幸的男人哪个不是巴结着她、盼望着她？然而她在其他男人面前如女王般的待遇到了竹笛公子这里就一点不管用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但竹笛公子的话很有威慑力，他说得没错，原来以为是自己控制着竹笛公子，但事态的发展完全反了过来，倒是竹笛公子控制着她了，她不想死，绝对不想，她不能得罪竹笛公子，这也便是竹笛公子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的嫌恶的原因。

梁羽虹强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还从没有人让她如此狼狈过。放软了语气，梁羽虹压低了身段：“竹笛公子，就算你嫌弃我，难道你不想我救你的伊捺吐屯叔叔吗？而且，如果你肯尽心施救，我还会恢复到以前的美丽容貌的，你爱我不会吃亏。”

竹笛公子拍了拍桌子，仰天哈哈一笑，他没敢放太大的声音：“梁羽虹，没听明白吗？就算是你恢复容貌又如何？你很脏，我有洁癖，无法接受你，更别说爱了。至于伊捺吐屯叔叔，我不大相信你能救活他，你自己都离坟墓不远了，还有什么能力救他？你那功力我只听说，并未亲眼见过。再说了，伊捺吐屯叔叔的尸身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又如何救？梁羽虹，要想我帮你输入内力缓解衰老，你得做出什么让我信得过的事。也就是说，得伊捺吐屯叔叔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才能救你，否则你好了之后若不兑现诺言我还拿什么要挟你？”

梁羽虹霍然站起，竹笛公子的一再羞辱已经到了她的忍耐极限，她的拳握得铁紧，似乎随时会暴发。

竹笛公子也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瞅着她：“梁羽虹，想动手吗？想想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几成胜算？不想死那么快的话你可以走了！”

他随手取下梁羽虹的白绫披袍与面罩扔给她，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上，竹笛公子也不想那么快弄死她，他要看到她受尽折磨，为她带给他的一切麻烦付帐。

梁羽虹盯着他粗重地喘息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她放软了声音可怜地说：“竹笛公子，就算你恨我、嫌我，可你不是还要我救你的伊捺吐屯叔叔吗？如果你不缓解我身体的疲累与老化，我又怎么救得了他？这需要花很大的精力的。”

竹笛公子唇角微勾，冷冷一笑，倏然转至她的背后，双掌紧贴她的背心，随之一股暖流涌入，梁羽虹身体一振，那种垂死的无力感卸去了一些。

没有多久竹笛公子便松了手，清冷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下次我要见到伊捺吐屯叔叔才会再施援手，否则你就自己等死吧。”

说完便掠至窗边打开了窗扇，东边已有了些微光，长夜将尽，烟花依然在空中绽放。

梁羽虹狠狠瞪他一眼，在他冰冷的视线下穿戴好后，纵身跃出窗外，转眼便消失在了茫茫雪色中。

竹笛公子斜睨那背影一眼，将寒风与灿烂的烟花关在了窗外，在这盛世繁华的火药味中，他嗅出了迅速衰败的味道。

年后，护密王已经带着康茵回西域结婚，竹笛公子也回了黄山。眼看天下即将大乱，黄山派携天下武林加紧训练。邵瑶没有逃到九华山秘境去，她只是想能在乱世中给灾民提供一些保护，于是他们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防范准备，竹笛公子依然掌管军队训练的事，他训练得比过去更严格了，往往让将士们叫苦连天。

邵瑶看在眼里，并不干涉。他们自那夜的交流后，除了竹笛公子告诉邵瑶，康茵已经与护密王确定了感情，并没有进一步交流，似乎两人都有心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重厚重的心墙。邵瑶认为现在的情况也许算是最好的，一旦戳破，他们连现在这种亲近的关系也没有了，何况，她还想看最终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

康茵的事终于有了着落，邵瑶也是欣慰不已，总算解决了这件纠缠已久的事情，否则总有一位美丽无匹的女人惦记着自己的老公，这是一种极不好的心理体验。

竹笛公子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吧？他答应过要给康茵的事一个完满的结局，现在的结局算是完满的，是每个人都希望的。虽然康茵恨过她、伤害过她，但邵瑶还是悄悄祝福她幸福，否则竹笛公子会不快乐，会深深自责。

邵瑶这一年来很忧伤，除了竹笛公子算计她给她心灵造成很大的冲击外，还有陆安阳的逝去。如果不是后来的很多意外，他们该是一对夫妻的，此生夫妻缘未能结成，但陆安阳临死前说的话深深感动了她，陆安阳一直是深爱着她的，这是她青梅竹马的伙伴，深深地浸入了她的童年、少年，没有了陆安阳，邵瑶的天空似乎也灰暗了不少，她长久不能从悲痛中出来。

还有，有时邵瑶看到自己收起的金箔重台履，心中又是另外一种悲哀，那就是戴毅飞，他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占有一席，一度她差点嫁了给他，那是一位优秀而深情的男子，如果嫁给他，邵瑶深信她一定会一生幸福。但是她对戴毅飞还是不如对竹笛公子那样感情浓厚到不可自拔，并甘愿承受爱情带来的痛苦。

戴毅飞现在独自一人过得好吗？邵瑶很惦记他。他给她的情，此生她无以为报，并深深愧疚，邵瑶暗暗祈祷，戴毅飞能寻到另外一位完美的爱情。

六月一日是杨贵妃的生辰，玄宗特令在长生殿给杨贵妃设宴，生日宴一如既往的豪华热闹，很多人送礼，大小官员都乘这个时节巴结贵妃，挖空心思送上奇特的礼物吸引贵妃的注意力，杨贵妃得意非凡。

生日宴上，请的还是皇室家族及杨家兄弟姐妹。她们说说笑笑，贵妃们着轻容纱，艳丽奢华，傲慢无比。戴龟年奉旨带着宫庭舞女妙曼起舞，他自己亲自演奏器乐，杨贵妃甚至宣来了梅妃为她舞蹈祝寿，特意向她炫耀自己的恩宠。

寿王带着他的王妃坐在席间冷眼看着，汇聚一切目光的女主人还是那么艳丽动人，不，比以往更光彩夺目，她的一颦一笑都独具魅力，引得君王带笑欣赏。

艳黄色的轻容纱轻盈柔软，裹挟衬托着她半露的腻滑的丰腴身材，一举一动都娇态横生，状似无力地笑靠在君王身上，这样的她既熟悉又陌生，前情往事仿佛是前世发生的故事，寿王心中只有感叹没有了留恋。

寿王妃将寿王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底，在周围嘈杂的时候，她靠近夫君耳边低低地问：“还想她吗？”她的眼光瞥向杨贵妃，君王正将一粒剥了皮的荔枝放入她的红唇，这是广东南海新进荔枝，杨贵妃很喜欢吃。

寿王回眸淡然一笑：“都过去了，她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过客，如今的我只向往平淡安全的生活，而她追求的是浓烈奢华，我们早就不是一类人。”食案下，他悄然握紧自己王妃的手。

太子与太子妃坐在角落，太子只低头喝酒，眉头轻拧，双眸略有些失神，鬓边的发又白了几根。耳边的丝竹之声并未进入他的心底，戴林甫的去逝让他缓了口气，朝中境况却并未有根本改变，戴林甫的党羽杨国忠再得玄宗信任，他没少设计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