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死而无憾

看到了徐祉的踌躇，奚林又想到了之前苏子清讲过的，当年他和昭和长公主的事情，顿时了然，“这……”

仿佛看出了奚林的为难，徐祉轻声道：“你放心，不会暨越的。我只想要在皇陵外面的东山之上，盖起一个小小的坟墓，永远守望着她，就好了。”

奚林十分动容，抱拳，郑重道：“先生放心，如此情深，晚辈必定全力做到。”

奚林这么说，便是应承了。

他毕竟是一国太子，和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的是，他的所作所为所想，都要尽可能的站在皇家的角度上。奚嫣生是皇室的人，死也要葬在皇室的陵墓里。

奚林无法把徐祉的陵墓放进皇陵，但是在皇陵外面的东山之上，和奚嫣的公主墓遥遥相望，这个还是可以做到的。

听到奚林同意，徐祉这才欣慰的笑了，说道：“我这一生，求仁得仁，求死的死。想要的，平生都已尽数得到。得不到的，死后便也总可守着，便也无憾了。”

苏子清极为难过：“徐先生，您这个聪明又这么厉害，干嘛这么死心眼呢。即使不能完全的治愈，那以您的水平，在这个是世上多活些时候还是完全可以的吧。干什么要做出来这种事情呢？”

徐祉眉眼都是温柔的笑意，他轻声说：“你不懂。这个世上，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得到过，唯有想要的人不在了。总有一日，你如果体会了虽天下人但吾往矣，你就能明白我的做法了。”

他最后看了眼沈萧然，然后朝奚林点点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太子殿下，您请带着郡主出去吧，郡主和你既有非凡的缘分，还希望你能在日后的生活中，多多的照顾她。还有……”徐祉声音严肃了几分，似是告诫一般的说道：“我看郡主，和平常的姑娘的想法平不一样。如果您还在乎郡主的话，那就希望太子在以后，可以坦诚相待，这才是上上之策。”

徐祉说话玄而又玄，奚林闻言，表情却是凝重了不少。他朝徐祉道谢：“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救了萧然。还有，我姑母，这些年，您也辛苦了。”

“我和昭和公主的事情，自有我们自己的机缘。太子也不必太过于介怀。”徐祉表情淡然，说完这些之后，他又看向苏子清，朝他招了招手：“你来，我知道你们在找关于天一阁的残卷的事情。这些年来，因为各种缘由，我也断断续续的收集了不少。这种珍本孤本，只深锁重楼，也没什么意思。我走以后，你就把它们都整理出来吧，能尽可能的复原天一阁之前的全本，便是复原一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位置就在城南的六颗柳树围着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个哑巴，你只需要说是我派来的，他便会带你去。”

苏子清心知，徐祉这是在趁着有限的精力交代后事。只要一想到这么一个堪称绝世奇才的人就这么的消失在自己眼前，苏子清就生出十万分的不忍。

他摇摇头：“先生还是自己好起来吧，何不自己整理？”

“好！你既已不要，那我又要之何用！”徐祉说了这么会儿话，脸色竟也没有刚才那个苍白了，精神也看起来好了不少，他哈哈一笑：“浮世苍苍，白露微微，尽兴尽意，生死俱欢！”吟出这四句之后，他转头，不看奚林、苏子清还有昏迷的沈萧然，拂袖道：“你们都走吧。”

苏子清还想要伸手拉徐祉，却被奚林使了个颜色，强行的拽走了。

奚林抱着沈萧然，走过沈天的旁边，低头看了下，地上这个形容苍老的男人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以前霸气外漏的沈将军的丝毫摸样了。他仿佛意识到了徐祉的打算，趁着奚林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一把抓紧了他衣服的下摆。

奚林正欲走，却被人扯住了衣服，低头看，沈天仰着脸，嗓音粗嘎：“带，我出去！”

苏子清俯视着脚下的沈天，虽然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死对头，但是眼见他变成了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也不禁生出几分造化弄人的感慨。

奚林连眉头都没皱下，他停顿了一秒钟，抬脚就继续往前走。

沈天却不放手，手下的劲道愈大，整个人被向前拖了几米。

苏子清忍不住道：“我说沈将军，你也够没脸没皮的了。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们带你出去，你还记得你以前做了什么么？”

沈天抬起头，双目浑浊，他看了眼苏子清，不言不语，继续攀附着奚林的衣摆。

奚林无奈，只得又停下脚步，看着脚下的沈天，眼神跟看一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他低叹了声：“看沈天现在的模样，这让人觉得难受。不过，他这么怕死，当年怎么又怎么会做出来那样的选择。可见，伪君子一个罢了。”

“伪君子都喜欢装成沈将军这样的，骗得了世人一时，可是能骗一世么！自然有人来收拾他。”苏子清的表情鄙夷至极，他说：“好了靖轩，不用你操心。我来收拾沈天就对了。”

说着，苏子清手中的宝剑出了鞘。

似乎以为苏子清是要来砍他，沈天看到宝剑，惊吓的缩了缩沈天。

苏子清看着沈天的模样，只觉得更悲哀，“自古美人和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又何止是白头呢，现在看到沈天这个样子，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在欺负他了。”

奚林冷笑一声，正想要说什么。却听到了身后徐祉的声音，“不用那么麻烦，你们走了。”

徐祉袖口一甩，沈天就被从地上带了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密室的墙壁上。

沈天发出了声闷哼，徐祉也弯腰咳嗽了一下，他朝苏子清和奚林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苏子清心底纵然还是不舍，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结果对于徐祉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求仁得仁，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才是最想要的。

一步三回头的出来密室，那些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的侍卫长和谋士们，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关切的围上来，问道：“太子殿下，苏公子，里面没事吧。”

“好了。没事，都散开！”奚林抱着沈萧然，直接去找御医了，留着心情不佳的苏子清在后面嚷嚷：“都在这儿干什么呢！散开散开！一会儿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听了奚林的话，大家虽然不太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苏大人脸上的戾气，也只觉得明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找人这个人的好。于是都听话的乖乖散开了，远离了密室的位置。

果然，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刚才密室还在的那个地方，传出了几声轰鸣的声音，随之，密室入口处出现了比刚才还要大的塌方。

随着土石轰鸣落下的声音，密室的机括也重新的活动起来，吱吱呀呀的链条和齿轮走动的声音，在深寂的夜里说不出的清晰。

“这是什么声音？”谋士们胆子都比较小，有些胆颤的说道：“苏大人，您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有人死了罢了！”苏子清严重浮现一抹哀痛：“死亡的声音。”

谋士闹不清到底是谁死了，那里面难道不是沈天么？只得试探的问道：“沈将军不是在里面么？”

苏子清听到沈将军这三个字就不耐烦，还正因为徐祉的事情而难过，更加没好气道：“谁说他啊！还有，谁叫他沈将军的！他无名无爵，也配得上一个将军的称号么？”

谋士莫名其妙的吃了个哑巴亏，只得闭口不言，心里也明白，过了今夜，沈天这个名字，也将成为过去了。给苏子清赔了个笑脸，“是，是，是！属下已经都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苏子清看着谋士们谄媚的样子，又是一阵恼怒，这些个软骨头，才华没几分，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想到刚刚在密室里的徐祉，又看看眼前的这些个人，苏子清只觉得愈发的瞧不上眼，没功夫跟他们多说话，苏子清大步离开。

身后的谋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或者是又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苏大人突然就不高兴了……

苏子清不高兴的原因，或许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完全的理解和明白。

其实并不光是徐祉的事情让他心里难过，还有沈萧然。经过这件事情，苏子清愈发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沈萧然的距离，不是地位，也不是名声，更不是谁爱谁不爱的事情。

他们中间，是隔着一个奚林。

不管他有多么的喜欢沈萧然，但是只要有奚林在，他苏子清就永远没有被想到的可能！太子殿下，婚约，每一样，都是他苏子清无法拥有的。

苏子清也只得对月长叹，感情这种事情，果然都是有命在天！他和徐祉的境遇，何其的一致。

心中难过，但却愈发的放不下。苏子清只觉得自己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和沈萧然之间隔着什么，同时，也清醒的看到了自己的无助。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苏子清自嘲一笑，只要心里还割舍不下，不论在哪儿，都不可能有真正的逍遥和自在。

他朝奚林和沈萧然在的方向看了下，终究是不能放心。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苏子清问道：“怎么样？沈姑娘有没有大碍了？什么时候可以苏醒？”

“没什么大碍了。”奚林的神色很是疲惫，他揉了揉额头，问道：“刚才的动静，你可听到了么？”

“听到了。是徐先生吧。他锁死了机括，恐怕是想要把自己和沈天都困在里面。”苏子清黯然道。

“是啊。”奚林苦笑：“徐先生也真会给我们出难题。他说了，要葬在皇陵之外的东山上，和姑母的坟墓遥遥相望，这会儿又把自己和沈天一起困在密室里，是想要做什么？”

苏子清也有些哑口无言，这么说来，徐祉的确是给奚林提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还是先等沈姑娘醒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