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天元市之行

龙国。天元市。

这一边，夜鹰他们还在芥子山前拼死拼活，而另一边，摘星子和愚公正坐在一辆平稳奔驰的汽车上，沿着整齐的公路缓缓前行。甚至还有专门的侍者为他们递上早已经调制好的酒水，这样的待遇自然是无比舒适。巨大的差距并没有让摘星子这等苍然匹夫生出多少愧疚的情感，恰恰相反，他还心安理得地坐在这辆颇为宽敞的房车后座上，翘起二郎腿，一边呡两口连味道究竟是甜是苦都尝不出来的酒，一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一幕幕极具现代风格的建筑快速地从他的视野之中闪过，基本上都是高达二十米的混凝土楼房。或许我们见到这一幕还不至于有什么反应……但别看摘星子好像领导着一个十分先进的门派，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古代人而已，进了这如同钢筋森林一样的城市之中，总会有几分不安的。

“掌门大人，这种能量是……”一旁的掌教弱水真人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不适，悄悄地趁机抓住了摘星子宽大的袖袍，也好和他挨得稍微近一些。当然了，这种不适和力量啊，灵根啊之类的原因完全无关。他们都是自小就生活在农耕文明的古代人，纵然通过自身的修行，变成了所谓的“仙人”，实际上世界观也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变。有妖气的“土”部在进行的“理想乡”城市建造，也只是这些时代先驱们出于探索的一次大胆尝试而已。从结果上来看，虽然这座城市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自动化能力，但总体的规划依旧和屎一样，甚至连道路设计都有着许多难以调和的问题。摘星子他们开展理想乡命题的主要目的就是——设计出一座即使是凡人，也可以安心地，长久地居住下来的方便都市。但事实上……如果真的有凡人住进去了，或许没出几天就被车子给撞死了。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就在隔着一个昼夜差距的龙国，一座只有在梦想中才会存在的城市竟然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屹立起来。两旁一栋栋高楼大厦，都装满了某种材质制成的玻璃，反射着落日那渺茫的虹光，就像一个个威武不凡的巨人一般，冷眼目送着这辆宽敞的房车从自己鼻子前缓缓开过。空中的飞艇，公路上稀稀落落、但却络绎不绝的车辆，道路两旁立着的一串串路灯，还有城市中央的那座至少有十五米高的，但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圆弧形机器……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像是一声声响亮的耳光，将摘星子之前一直埋藏于心中的那点儿自傲给打了个粉碎。

他半低下头，看着路灯中心里闪烁着的紫红色电光，那跳跃着的雷电，宛若一个个小火球，从这个灯柱闪现到另一个灯柱，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条带着虹光的焰尾。它们之灾一座路灯中停留相当短的时间，便足够用自身的力量将灯丝点成一种“白炽”的状态。这种效果宛若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不出几秒钟，亮起的灯火就已经赶上了正在向着市中心缓缓行进的摘星子等人，又越过车辆的洪流，只在逐渐黑下去的城市边缘编织出一张闪烁着光芒的网络。

想想通天市每个夜晚挂在街道口的那些灯笼，再看看眼前这番灯火通明的情景，摘星子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真羡慕这里的人啊……”

“诶？”听闻此言，弱水真人有些惊愕地挑了挑眉。在她的记忆中，摘星子从来都没有说过类似的丧气话。即使是在遇到生死困局的时候，他都是那种能够笑着将别人推下去，然后再踩着他的实体成功活下来的人，更别提是在搞科研的时候了……那简直就是天马行空，为所欲为。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确实，有妖气许许多多的神奇发明都是在他的奇思妙想之下完成的，虽说失败品几乎和成品一样多就是了……

她转过头去，却看见自己家掌门脸上挂着一幅沧桑至极的微笑。他的左手里还拿着侍者送来的玻璃酒杯，杯口朝下，里面的东西全都撒在这张看上去就十分高级的真皮座椅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刺鼻气味。而摘星子呢？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似的，将身体倚靠在车门内侧的把手上，脑袋微微偏过去，带着一种无比诡异的笑容注视着眼前迅速闪过的城市一角。青色的瞳孔中，竟然流露出一种败者的气息来。

“你看……那紫红色的东西……是虹爆穿膜对吧？喂，是虹爆穿膜对吧？”他嘻嘻地笑了两声，再次将大半个身子拗过来，红着眼睛问道，“之前我在水幕监控里面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以为是电气化之类的进程，那样的话还好说一些……结果，你们直接就是虹爆穿膜？嗯？！我说，你也是这个国家的人对吧？你自己本身也是国家的一份子对吧？！”

似乎是真的醉了，这个贵为一派之长的家伙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十分没品地直接在座位上躺倒，脑袋深深扎进弱水真人小小的身子里，把她吓得几乎要喊出声来。这两颇为宽敞的房车里头，驾驶员和乘客的位置分的极开，甚至可以说是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里。除了摘星子和他的掌教，愚公和他的掌教，两旁还各站着一排身着正装的侍者，有拿毛巾的，有拿酒水的，有拿乐器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十来个人在同一辆车上，竟然还不会产生什么拥挤的感觉。

而摘星子大吼大叫的对象，自然就是两旁站立着的侍者们了。这些家伙个个站的笔挺，穿着摘星子从未见过的黑色燕尾服，白衬衫打底，宛若赌场里那些必要时候可以充当打手的酒保一般站成一排。他们双目微微闭着，但衬衫下紧绷的肌肉，以及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场都说明……他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是受过某种训练的，有底子的士兵！虽然不知道龙国的修仙体系究竟如何，但不管是什么地方的凡人，都不可能在摘星子这种等级的仙人面前还保持一幅“你说你的，我管我的”的高冷气场，更别提车上还有其他三个仙人呢。

仔细想想，这毕竟是门派掌门之间史无前例的会面啊，派几个凡人来迎接也不合适对不对……

信息迅速地从脑海之中划过，摘星子青色的瞳孔再次由凝聚变成一幅醉酒之后涣散的样子，不仅声音提高了些许，连躺倒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大开大合、肆无忌惮起来，活脱脱一个借酒劲儿撒疯的醉汉样，“喂喂，我说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站在这儿哈，挺有意思的是吧？”

眼见这位堂堂掌门口吐粗鄙之语，有几个侍者稍微张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你们啊——明明就是生活在国家里的人，不过就几十年的时间，就从骑马变成了开车，不觉得奇怪吗？你看，这不是超奇怪吗？为什么你们不觉得这不正常，反倒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欣然接受了呢？”见到他们有些动摇，摘星子心中暗喜，决定加大力度，再添一把火，“难道……你们自己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林林总总地，天元市里的路灯都亮起来了。由于房车的车身极长，一盏车灯根本不可能覆盖到它的全貌。光影变化之中，摘星子的面容在这个有些凄凉的黄昏之中被镀上一层鎏金般的黄色，微微咧开的嘴角显得有些瘆人。大街上，车来车往。道路尚且没有到拥堵不堪的地步，汽车的尾气排放也不足以制造出雾霾之类的天气问题，看上去一切都刚刚好似的……

如果你多看一眼开车的人，就会发现，他们的脸都没什么激动或是悲伤的表情。所有居民都像极了这些侍立两侧的酒保们，面色沉郁，神情麻木，似乎根本没有“生活”的概念。

“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呢……就像是一个在以超高速行驶的车辆，一边开着，一边不断地将自己身上的零件卸下来，再从沿途不断地寻找替代品修复它，来维持高速运动对零件的消耗……虽然这么做确实可以维持运动，但到了最后，目的也就变成了漫无目的地飞速驰行罢了。一旦有一个环节，或者说，有一步路走歪了的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一种尽可能惹人深思的氛围，“这辆无比诡异的，毫无目的可言的车，就会因为零件更替的问题，而被炸成碎片。”

——

天元市。皇宫。枢密阁。

“……而被炸成碎片！”

摘星子中二但有不失道理的话语从一台颇为小巧的机器之中传出，因为殿堂本身的容积就不是太大，再加上根本没人插话，很快就响彻了大厅。那个掌门要是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围在一起默默地聆听，研究，不知道还会不会说出这种耻度满满的台词呢……

“呵呵呵，和你们预测的差不多，他确实开始用这种方式刺探情报了。看来，在车里装窃听器确实算是个高招，之前我还不是太相信你们呢……现在看看，我的弟弟还确实培养出了一批了不得的人才。像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做我的幕僚呢？美人啊，钱财啊之类的东西暂且不去论……我可是正统的皇子哦，以后当上了这个国家的皇帝也是迟早的事情罢了……”一个浑厚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椅子背后传来，在这片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空间中，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某种，或是某些人的欲望正在发酵。

“您过奖了。”李欣面无表情地说道，“接下来……卑职还有任务，接待外宾的重任，恐怕就要让大皇子殿下多多费心了。”说罢，他便不再多看一眼那个坐在豪华太师椅上，背对着他的大皇子，行了个军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群胡子白花花的所谓“幕僚”们在里头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