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思定情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处在意料不到的范畴之中。

就好比此刻言弭所说的那句狡诈的话与苏衡一本正经的回答，都是意料不到的。

苏衡没有想到言弭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就如同言弭没有想到苏衡在沉默之中竟会给出同意的答案一样。

其实，就苏衡自己而言，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那沉默之中，他的心思翻转数次，与言弭对视之时，不知怎么，心头就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于是他对言弭说了“好”字。

从认识言弭开始他就已经是极少会拒绝言弭，大多时候都是在言弭谈及男女之事之时，他才会有所回避。

而回避的原因，他自然是清楚的。并非是因为自己心中不喜言弭，事实上，他也数次承认过自己对言弭是有感觉的。这种感觉或许是因言弭身上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而产生。

他喜欢看着言弭脸上灿烂的笑容，恰似江上鳞波漾，又如池中芙蓉开；也喜欢她行为举止间张牙舞爪从不安分的娇俏模样，让人觉得真实，自然，丝毫不做作；还喜欢她恩怨分明却总是迷迷糊糊的急躁性子，还有偏袒护短的小心思。

言弭对他如何，他向来知晓。

从前他想过将言弭拒之千里，让她离自己身边的危险远一些；但后来发现，在自己的犹豫不决之中，麻烦早已将言弭一同卷了进来。如今，除了将她护在身侧，也想不出什么能够保护她的举措。

言弭仍旧是呆愣在苏衡方才的一字回答之中，迟钝了许久，她才颤巍巍地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好？！你有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吗？别是听错了？！”她说着竟是伸手揪住了苏衡的两只耳朵，又捏了捏，挪了挪，一边震惊不已不敢相信一边又默默感慨苏衡的耳朵真是软绵绵的。

苏衡任由着她欺负着自己的耳朵，并未做出什么拒绝的举动。视线停留在言弭的脸上，在数次端详后，见言弭脸上满是不敢相信，他倒是轻笑了出来。

言弭摸着苏衡耳朵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放下的意思。她就那么微微扬起头看着苏衡，然后就见到苏衡嘴角微微展露的笑意：“我没听错。”

“真的吗？”

“嗯。”

“我说的是你要娶我，我才相信。”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嗯。你说的是我娶你，你便相信。”苏衡盯着言弭的眼睛，认真道，“所以，我娶你。”

“……嗯。嗯，啊？！！”

言弭点了点头，忽地又摇了摇头，她松开了揪着苏衡耳朵的手，两巴掌就糊上了自己的脸，将自己的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随后发出闷闷的声音：“啊，不是，不行，不可以。”

言弭连续说了三个“不”字。她一开始便觉得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太无赖了，而现在再听到苏衡的回答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真是无耻得可怕。她一边闷闷地不停地重复着，一边用两只手使劲揉着自己的脸蛋，好像要把自己的五官都揉在一块儿似的。

苏衡见到面前的人儿这般状态，微微一愣，随后伸手轻轻拉住了言弭的手腕，又是慢慢地将其拉下。

言弭的脸蛋早就被自己那简单粗暴不留情的双手揉得通红，月光朦胧胧地洒在上面，仿佛是南方撒上些许面粉的红团一般。

“为什么连说三个不字？你不愿意？若是如此，那么……”

“不是不愿意！”言弭急急打断了苏衡的话，微微低头。“我就是觉得自己那样子太不厚道了。我虽然对你的回答很高兴。但实际上，我又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如何？”

“我的这幅皮囊，对我来说，唯一的价值便是跟你搭个配。虽然这个模样也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好在也是眉清目秀。与你站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太过高攀不起。其实也不会高攀不起，毕竟你是丞相，而我现在的这个身份也是将军的女儿，怎么说也可以算是门当户对吧。当然了，如果你们也算什么庶不庶出的话，那我可能……嗯……怎么说呢，我娘是明媒正娶进将军府的，所以我应该也不会太掉身份，但是府上毕竟还有一个大夫人，而我……”

“阿弭。容貌不重要，身份同样也不重要。”苏衡出声止住了言弭的碎碎念。言弭抬头看了苏衡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嗯，是不重要。只要互相喜欢的话。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以。因为这是在有互相喜欢作为前提才不重要。

我觉得你会喜欢我的，至少你对我不讨厌吧？可是你从来就没有明说过，我也就觉得可能自己还差一点。

本来想着既然差一点，那么就慢慢来，这样子以后你就会当面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之前以为是毁容了，所以我才想要不就不要了吧。”

她说完抬起头望向苏衡，同时又伸出手指抵在苏衡的唇上：“等我说完好吗？我本来想就不要了吧。但是你告诉我我并没有毁容。我一边有些放心，因为我是相信你的，但一边又怕你是骗我的，毕竟脸上的痛感是真实存在的。

我并不想你骗我，连安慰也不要。所以，我才说出那样的话。既希望你答应我，又希望你不要答应我，真是纠结得很。

我本想你或许会沉默好一会儿，然后我就呵呵两声离开，接下来就当做是短暂分别。但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答应。

在你答应之后，我又觉得，这样真的不可以。或许你是因为我说出那样的话，所以……”

“不是的。”苏衡仍是打断了言弭的话，“我告诉过你，这不是安慰。所以，我喜欢你。我会迎娶你入门，成为我的丞相夫人。”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沉稳，悦耳的嗓音悠悠传入言弭的耳里。言弭看着苏衡许久，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出来：“不是说好不准打断我的话，听我说的吗？”

苏衡道：“你的言语有些混乱，我担心你想太多。”

言弭一愣，竟是有些无言以对。她咬了咬下唇瓣，又舔了舔上唇瓣：“我最后问一次，你是认真的吗？”

“倘若随我身侧，易入险境，你可会怕？”苏衡没有回答言弭，反而是反问了言弭。

言弭点了点头：“我从来就不怕你身边的危险。”

“我之言语，不曾有半点欺瞒。若你当真无悔，那么，请允许我护你周全。”

“生死相随。”言弭说完，忽然扑进苏衡怀里，在苏衡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是踮起了脚尖，准确无误地吻上苏衡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又似电流经过一样，软软的，麻麻的。

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却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一样。

苏衡愣在了原地，悬空着本来准备拥住言弭的双手。在手指微微一动之时，言弭已经是宛若无人一般站在他面前眨眼嬉笑，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一样，朝着苏衡舔了舔唇。

“你说娶我是真的吗？”

言弭好像不肯绕过这个问题一样，在拉着苏衡走向不远处枝叶交错的相思树下，回头又是问了一遍：“是真的吗？”

苏衡点了点头，回答：“是真的。”

言弭抿嘴笑道：“什么时候？”

苏衡一愣，反问：“你想何时？”

“现在。”

“嗯？”

“你知道这棵树是什么吗？它叫相思树。我以前见过。我们就在这儿拜天地吧，天地为证，相思定情，是不是很浪漫？”

苏衡望着言弭纯粹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语落，苏衡上前拉起言弭的手：“待回去后，我便会前往将军府提亲。”

言弭咧嘴一笑：“好啊好啊。”

朦胧的夜，始终朦胧。淡淡的月光依旧照不亮夜里崖上的全部风景。而昏暗的相思树下却有两颗明亮的心，互相倾诉着彼此的心意。一人，与另外一人，齐齐拜着天地，请之为他们见证今夜之举。相思树上树叶随风而动，簌簌作响，好似齐声的祝福一般。

暗处，一道人影静静窥视着，目光之中颇为复杂，虽是不闻两人的对话，但亲眼见到了亲吻与对拜，心下自然是明白许多。

他不曾离开，因为心里的责任。但不曾多视。

因为非礼勿视。

有些人，在相遇之时，就会产生不断的羁绊。这是他一直明白的。

从前，他也曾有一个羁绊。只是，这个羁绊在无言中被时间所扯断。此后，便什么也没有。

这或许就是命运。

而命运，便是会将一个人送到另外一个人身边。

就如同不远处的那两人。

对于他们，他的心中自是祝福。

只是，他也有些不满。毕竟此后，他将要多保护一个人。

他抬头望着无光的月，心里想着府上的那两人若是听见了这样的消息，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或许，他们会感到些许惊讶吧。

毕竟一直见证的他，在见到两人的亲昵举动时，是十分惊讶的。

他将视线转向树下的那两人，就见女子好似十分欢喜一般，向男子扑了过去，而男子则是伸手拥住了她。

但在下一秒，男子忽地弓起了身子，而女子则是手忙脚乱地在原地跺脚。

他脚步一动，却又停了下来。

想来是那人扯开了伤口吧。

但此时，他不宜出现。

嗯，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