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我们家没有地。”我爸突然又站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煞白：“老师，你就再给小飞一个机会吧，他以前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能是最近走了歪路......”

“不行。”老头斩钉截铁地说：“这样的学生是必须开除的。”

我爸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说：“爸，你求他也没什么用，他根本不管事，最多是向学校打打小报告，最后决定我的去留还得是学校的管理层。”

“你......”班主任一脸的铁青。

“我记得你以前......”爸爸缓缓说道：“嘴很笨的，对任何人都礼貌有加。”

我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发干：“人总是会变的。”

“那我宁肯要没变之前的那个你。”我爸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以前的那个我有什么好，总是被别人欺负！”我恨恨说道。

“以前的那个你，起码胳膊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刀伤，起码不会敢大逆不道的掐老师的脖子，起码不会被学校开除！”我爸一连串地说了许多话，字字都带着心痛。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中午有个人打家里电话自称是教导处的主任，说是学校把名字弄错了，不用我和你妈下午来学校了，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找的人？”

我低下头，虽然不知爸是如何识破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哎呀！”秃顶老头突然拍了下腿：“我说你又给我打电话确认下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们那个坏孩子吴南飞想了个这么阴损的主意。”

我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爸还要再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向他确认情况，如此看来确实是疏忽了啊。

只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爸爸也有如此心思缜密的时候。

“老师，我儿子不是坏孩子。”我爸突然一字一句地跟秃顶老头说道：“你为人师表，即便是再讨厌一个学生，也不该用这样恶毒的字眼描述他。”

“就是有你们这种溺爱孩子的爸妈，才会让孩子这样骄横跋扈！”秃顶老头气急败坏地说：“我保证，你们孩子一定会被开除的！”

我爸一听老头这种近似于威胁的话，一下子又气馁起来，不再说话了。

母亲也左右看着，看上去也是没主意了，她一向以我爸为家中的主心骨。

“那也不一定吧。”我看着老头，缓缓说：“开除不开除，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我是你的班主任，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老头打定主意要和我过不去：“像你这样劣迹斑斑的学生，在这里多呆一天都是实验一中的耻辱！”

我一下又握紧了拳头，但还是松开了，且不说爸妈在这里我不好意思动粗，如果真的动了粗，席鹏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

我爸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来，我注意到是他从来都舍不得抽的中华。

他取出一根递给了老头，脸上勉强带着笑说：“老师，你消消气，学校那边你再说一说，我保证吴南飞以后不会再犯错误了。”

老头不耐烦地将烟推开，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别，我说话不管用啊。”

他这句话很明显是冲着我刚才那句来的，我爸此时瞪了我一眼，我将头扭开了，心里却在祈祷着，席哥，芸姐，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

嘴巴笨拙的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被老头拒回来的烟被他抓在手中，收也不是，抽也不是，看上去尴尬极了。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只想着如何救场，便走过去接过了爸手中的烟自然而然地叼在嘴巴里，左右看了看，从老头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火机，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点着了，悠然自得地抽了一口。

“你看看你们的孩子，可不是我不给他机会啊！”老头又讽刺道。

我爸一下子揪过我手中的烟，扔在地上使劲剁了几脚。

我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将双臂交叉在一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去考虑爸妈心中此时有多难过了。

“行了，跟你们孩子去收拾收拾宿舍的床铺，还有教室里的书，早点回家吧。”秃顶老头冷笑道。

“结果不是还没有下来吗？”我爸近乎于哀求地说道：“万一小飞不会被开除呢？”

“他要是不会被开除，这个班主任我就不干了！”秃顶老头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实验一中也不用再开下去了！”

这时，老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不妨就上楼领结果去吧。”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带着我，跟在老头的屁股后面，慢悠悠上了三楼。

我爸悄悄拉过我来，微带斥责地说：“你就不能学乖一点吗？哪怕是装的呢！”

看样子竟然对我刚才的一系列叛逆行为没有多加指责，我看着爸老实憨厚的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爸的这个要求，确实不高，不高......

到了三楼，老头将我们领到了会议室门口，对我们说：“你们等等。”

他敲了敲门，便进去了。

开门的一刹那，我瞄了一眼，看到了会议室里坐着的十多个人，龙芸和席鹏也在其中，不过就是一个学生而已，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我爸在门口走来走去，多次想进去看看，但最终还是挡住了好奇的诱惑，其实他也不敢就这样冒然闯进去。

走廊里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我站累了便靠着墙，母亲站在我旁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道：“小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心里一酸，幽幽说道：“妈，不是我变了，我是被逼的。”

母亲叹了口气，双手举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母亲一直都有偏头痛的毛病，一旦碰到烦心的事就会发作的更厉害。

“妈......”我心疼地将双手举起，替母亲揉了起来。

“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相信。”母亲温柔似水，静静滴看着我。

“嗯......”我揉了几下，问道；“好些了吗？”

母亲点点头，我爸又走过来说：“年轻的时候多点经历不是什么坏事，但万事都不要玩的太过火，知道了吗？”

我刚想点头，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个领导模样的人依次走了出来，我们一家三人挨着墙根站好，等着谁来给我们宣布消息。

但是他们看都没有看我们，互相说着话，往走廊拐角的楼梯走去。

好不容易看到席鹏出来，我上去叫了一声：“席哥。”

席鹏看了看我，也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走了。

又连续出来几个人，终于又等到了龙芸。

“芸姐，怎么样了？”我和她的关系比较熟络，所以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龙芸刚要说话，看到我身后的爸妈，聪明的她马上猜了出来，马上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来啦？”

“嗯。”爸妈并不认识她，但看我称呼她为姐，又从会议室中走出来必定身份不凡，两人都堆满了笑容：“嗯，嗯，来了，来了。”

龙芸又准备说什么，会议室中又出来一个中年人，我认识他，他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长邓世龙。

邓世龙对着龙芸说道：“把那份文件赶快送到我办公室来，我现在就要看。”

“好。”龙芸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也没和我们再说什么。

我更加急眼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下？席鹏和龙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啊。

邓世龙也准备走，我赶紧说道：“邓校长！”

邓世龙看了看我，面色疑惑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是吴南飞。”我顿了顿说：“我想知道，这次学校关于我的处罚决定是怎么样的？”

“这个啊。”邓世龙一见我就是吴南飞，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打着官腔说道：“教导处主任已经去打印关于你的处罚决定报告了，你去找他吧。”说完，也转身走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先跟我说一下结果会死吗？

我爸妈显然比我要淡定许多，他们说：“走吧，到教导处办公室。”

我看了看还在会议室中收拾东西的秃顶老头，如果问他的话应该也能知道答案，但心里又对他产生了抗拒之心，便随着爸妈到教导处了。

教导处并不远，就是隔着几间办公室而已，我们一家人敲门进去说明来意之后，教导处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语气悠长地说道：“这个啊，我一会儿就吩咐人将公告贴到校园里的宣传栏去，你们到下面看吧。”

这次我差点就爆发了，这都是他妈的什么风气，在中国问个事就这么难嘛，一个个都跟在国家保密局工作似的。

我爸妈又点点头拉着我出去了，我们一家人到了校园的宣传栏附近，在一棵柳树下等着。

“中午吃什么饭了？”母亲随口问道。

“随便吃了点。”我低下头。

“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别......别去抢人家的。”母亲说到后来一句，竟然有些结巴了，显然是在顾及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嗯。”我沉默地应着。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安静的很，一大群的麻雀在上空盘旋，我爸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多美的校园啊，你在这学习应该知道珍惜。”

“嗯。”我又沉默地应着。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起闲聊起了其他的家常，我知道他们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缓解我心中的压力，也缓解他们心中的压力。

我们三人不断将目光瞟向宣传栏，等着人过去贴公告。

只听爸说道：“陆魁今天上午又没上班，领导发了脾气。”

“发脾气有什么用哦。”母亲说：“又不敢开除他，只敢口头上教训几句。”

“那是。”爸笑道：“在单位没人敢得罪他嘛。”

我听了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如果他们知道昨天夜里的事还不知道有多震惊呢。

“来了！”我突然喊道。

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走到了宣传栏边，将一张印刷着黑体字的白纸贴了上去。

爸见状，就想走过去。母亲拉了拉他说道：“先别急，等他们走了再说。”

两个学生忙活了一阵，将白纸贴好以后就互相打闹着走了。

我们一家三口人这才疾步走了过去，心里都打着鼓，走到宣传栏前边看着上面刚贴上去的公告，白纸黑字印的清清楚楚：关于高一学生吴南飞的处罚决定。

我们并未交谈，快速地扫了下去，前面都是些老一套的官腔话语，以及我犯下了种种劣行，直到最后一行才出现了我的处罚决定。

我爸轻轻念了出来：“现处罚决定如下，176班学生吴南飞，开除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