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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赵家百日宴4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1-27 | 字数:4146


我极力敛去不悦的表情(尽管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到),冷冷地告诉他,这不是小孩子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不是小孩子!”他立即跳了起来,比划着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好一阵挥舞了,然后用仿佛被人侮辱了的愤慨的神情望着我,无比激动地说道,

“为什么你们都要把我看成小孩?师父是这样,玉树九尾是这样,织田家族里的许多人是这样……甚至连我最……最恨的那人也是这样!噢,我真是受够了!受够了!我再告诉你们一遍,郑重棋子(注:织田不会用成语,应该是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一遍:我不是小孩子!不是!绝对不是!”

“好了好了,穷吼什么?”他突然间的激动与愤慨突然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我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责备道。

然而,他蓦地抓住了我的手,忽然浑身哆嗦起来。

“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刚刚那个问题……现在,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师父心里头时时刻刻思念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在‘忘忧别院’为了师父吐血的人,还是另外……另外的一个?要知道,后者可谓是花样万出(注:应该是‘花样百出’)……又弄什么‘一弯月亮’,又厮杀拼命什么的,而且好像最近……还与……‘某种符号’牵扯上了关系?啊,师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你的脸都白了!”

我注意到,就在他对我流露出关切神情的一瞬间,一道鬼鬼祟祟的、狡猾的光在他眼底倏忽一闪,随即消失。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朝他抬起了眼睛。

我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是在察觉到他将“花样百出”说成了“花样万出”的时候,也没有出声纠正。他也默默地望着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到最后,分明是一种自信到盲目以至于近乎愚蠢的笑。我厌恶地转过了头;他方才提到的“某种符号”的说法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关于无风在“忘忧别院”为我吐血的事,他会知道自然不足为奇,那必然是那个‘烂树桩’积极汇报的结果。

——但是关于无晴的消息,他为什么也会了解得这样及时这样准确,以至于连“某种符号”也说得出来?要知道,无论是杭州郊外的军营那边,还是这边的赵百万家,被“某种符号”“相中”的这双方出事的时间都是今天早上,甚至可以说都是刚刚才发生的……而且两边似乎都做了一定的处理,并未对外宣扬。除了几个有限的知情人之外,“某种符号”的事几乎可以被算作一个秘密,悄然无声的秘密。但是现在,这个悄然无声的秘密却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他知道了!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状况?作为一个愣头青,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他又是凭借什么即使掌握这些消息的?

想到这儿,我不得不中止了自己的思绪,面前这个大男孩的抱怨声音妨碍了我。

“师父……你干嘛用这样的神情望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又仿佛带着一种嫌恶?师父,你不知道,不知道,当我听到你最近遭受的种种……屈辱与折磨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多么地痛苦!有时候,我甚至暗自祈祷,祈祷上天让我武功被废!让我成为手无……抓鸡力气的人!(大概织田的原意是想说:手无缚鸡之力吧。)噢!真他妈的,我为什么总要提起……提起这件事,让你伤心呢?师父,师父,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我……我对你的……关心与……敬意!而这种深厚的感情,其实是要远远超过徒弟对师父的……噢,该死!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了!我……我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恨那些折磨你的人,恨不得掐断他们的脖子,吸干他们的血,然后把他们萎缩了的皱巴巴的皮囊像一团最令人恶心的垃圾似的,一脚踢开!不屑一顾又骄傲十足地踢开!而现在,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完全有说这些话的资格的!是的,我不是小孩子,不是,绝对不是!……我是织田不谷,织田不谷!”

说到末尾,他近乎在狂叫,但是与此同时他眼底不断闪烁出的那种阴暗又鬼祟的东西又一下子令我感到胆战心惊,惴惴不安。于是,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重逢后我最想问的问题。

“告诉我,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很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啊,快说啊!”说完,我朝他挥出了拳头,并且夸张地在他眼前一阵乱挥。不过可以说,完全是空架子,花拳绣腿。

“嘻嘻,这时我才发现,女人没了武功,其实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嘻嘻……”

“找打!”我着恼地啐道,同时张开五指,用力掐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不过,他却一直在作死地叫,“哎哟!不疼!一点都不疼!师父,你再加把劲,再捏重一点嘛!”

我很快松开了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够啦,你赶快给我老实交待问题。以下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看起来这样的不对劲?第二,你这次带着巨舰来杭州的意欲何为?第三,你和那个黄一帆……噢,别打断我!没错,就是这个朝廷昔日的水军大都督‘小周瑜’,你和这人突如其来地打得火热,总不会是因为心血来潮吧……喂,你给我好好说,老实地说,别给我打马虎眼!也不许给我岔开话题!现在时间宝贵,天知道一会儿……说不定就……”

“师父是在担心一会儿曹岳去而复返?”他黢黑的眼睛里忽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我没吭声,静待他下文。果然,他坐在我身旁后,很快开了口,“师父放心,曹岳一时半刻绝对回不来……想必……想必此时,他审问赵百万的手段可要比师父的……审问方式温柔得多……嘿嘿嘿!”他说着停下来,伸出手揉了揉被我掐红的脸颊,热烈地望着我,说道:

“关于师父的第一个问题,我无可奉告。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我自己……而至于我此番来杭州的目的,嘿嘿,师父……难道对此,北洱什么也没告诉你么?”

闻言,我立即从座位上跳起,大惊失色地望着他。一时间,我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北洱会劝我来见织田,又凭什么这个正义帮的“败类”会有把握织田必定会来赴宴,这个“败类”又为什么会在目睹曹岳昏厥后呈现出那样隐秘的兴奋的神色,当然还有那停泊在南湾码头的那七艘巨舰……此刻,从他嘴里冒出的“北洱”的名字已足以解释一切!

沉沉的静寂降临。我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坐在座位上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

“看得出,师父……你已经明白了一切……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师父,真……真好!”不知为什么,织田突然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凑到我耳边说道。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恍惚间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他蓦地垂下眼皮,避开我的视线,假装拨弄起指甲。

“不谷,既然……既然情况是这样,那么……那么你就应该有……他的消息,对不对?”我用仿佛透不过气的声音说道,“而且毋庸置疑,你绝对知道他的事,对不对?噢,别再这样躲躲闪闪的,搞得好像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请原谅,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因为至少,我认为在当前的情况下,我已经无需对你做任何的隐瞒。”

我说话的同时,身体一直在发抖:一股狂喜的巨浪吞噬了我,一股滔天的巨力狠狠地将我攫住。一时间,我恨不得跳起来,尖叫,大笑,快活地大笑,让全世界都听到我的笑。虽然,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但是,这一刻,我依然感觉到了幸福。这种突然来临的幸福感迫使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臭小子!还在跟我卖关子!不许!噢,我不许你这样!快说吧,拜托啦!他还活着是不是?好好地活着,而且就在温岭附近,对不对?当然……或许,准确地说,他应该潜伏在陵城一带,毕竟那里有阿布……以及诸多左派弟子,这样一来,也便于他们彼此之间照应,是吗?哎哟,快说话,你倒是快说话呀。你想把我急死吗?”

“‘他’?这么说,师父现在心里在意的人还是贵帮那位左……”他末尾的话消失在了我的掌心里:我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臭小子,你想害死他?!”我猛地瞪他。而他微微一怔,随即失声而笑,“哈,这么说……原来,现在还有人被蒙在鼓里呀!嘿嘿……不过,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接下来,我将偷听到的李小甲叮嘱林大禹对曹岳隐瞒无风现在行踪的那段谈话简略地说与他听。

“左……,嘿嘿,‘他’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相当惊喜,相当惊喜的!要知道……要知道,或许我们能来个‘初七之一’也说不定……”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初七之一’?噢,你想说的应该是‘出其不意’吧。唉!可怜的孩子,难道就没有一个好心人提醒你,应该多读点书,多学点成语么?”

“师父!”他懊恼地跺起了脚,又近乎害羞地冲我嚷道。

“好了好了,闲话少提……快说你们的计划吧。你们……究竟是怎样打算的?要知道,要知道……你们现在几乎是在……‘某个人’的眼皮底下呀!而且,单从双方实力来看,纵然有七艘巨舰支持,就算每艘巨舰上都配备重型火炮吧,就算这样,但是……但是你们怎么就不考虑考虑眼下的天气呢?一旦严寒逼近,水面上冻的话,嘿嘿,别说区区十几尊火炮,就是一百一千尊火炮也不顶事!他妈的!谁出的馊主意,让你们把巨舰驶来杭州的?不不不,不是他,他绝对不会这么失算!”

“真有你的,师父,让你猜中啦!当时‘他’不便直接和我们联系,因此,关于巨舰的这主意是阿布与玉树两人共同商定的。唉,在这件事上,他俩可谓什么都考虑到了,不过,就是在这该死的天气上失算!不过,就目前来看,似乎还算不上失算。而关于黄一帆的事,嘿嘿,师父,你会看不出来?事实上,我与这位大都督亲近的目的也是与我这次来杭州的用意完全一致的……为此,我想不用我多说,师父你也已经心里有数。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此人的近况:他最近一直呆在我们那艘‘威武号’的巨舰上,侃侃而谈,踌躇满志呢,至于其他……我就不方便再透露了。毕竟,你瞧,师父,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最后,关于我们这次的具体计划……啧啧啧,师父,你要我好好地说,老实地说,你这样不是故意为难我吗?要知道,若是我真的‘好好地说’,‘老实地说’对你支吾不咸,支吾不甜(注:织田不谷不会用成语,又偏爱拽文)的话,那么就是说到明天天亮也说不完哪!要知道,这番计划可都是出自你那位的‘他’的胸柴围炉嘛(注:此处织田又用错成语)……”

“什么支吾支吾的,你先是想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而对于能把‘雄才伟略’说成是什么天知道乱七八糟的话的人,我也真是服了!”实在听不下去的我插嘴说道。

臭徒弟的脸霎时间红得发紫,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把原本被我打断的话说了下去。

“说真的,如果真要谈论这次的计划的话,那怎么说,也得说上一段时间,因此,我看……师父,我们不如另外再找个机会详谈?噢,不不不,你别拉下脸,别生气嘛。我这绝不是在敷衍你。相信我,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不过,令我好奇的是,师父你刚刚怎么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