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残余的时间（一）

墨格嘉着实经不起妹妹那双仿佛严刑逼供的眼神，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危言耸听下终于招供。把言御生病况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墨尘露听后先是震惊的说不出话。过了几秒钟，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朝地面跌去，还好张妈举着拖把经过，很及时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小身子。

墨格嘉见状，伸手直拍自己脑门，在心里责备自己言重。

她搀扶着楼梯把手，一点点挪到沙发上坐下。就连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那他现在，在哪里……”

墨格嘉道：“在市医院的隔离病房。”

她把头深深埋进臂膀之中，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深深地陷入了僵硬、恐慌。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如此沉默的妹妹，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样静止的坐着，仿佛她周围的时间都停止了一般。什么表情都没有，不是发呆，不是木讷，就像整个人都被抽空变成了无法思考的瓷娃娃。

墨格嘉看不下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就算你现在赶去医院也见不到他。”

她知道，肺结核是一种怎样的绝症，以前初中生物课老师就有提到过。目前不仅是国内，全世界都还没有研制出拯救肺结核病人的有效药物。

得了这种病的人，就相当于被上帝判了死刑。墨尘露觉得自己的心脏慢慢的开始绞痛，疼痛刺裂的感觉逐渐传满了全部血液，然后进了骨髓，疼的呼吸不顺。仿佛她也得了绝症一样，生不如死。

墨格嘉伸手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语气放慢了点说道：“尘露，你要坚强。”

她完全僵硬了，除了疼什么都感受不到，肌肤撕裂一般的疼，血液咆哮一般的疼，心脏窒息一般的疼，骨髓空掉一般的疼，大脑混乱一般的疼……痛感神经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连哭，都忘记了。

她甚至泪腺还未做出反应，身体各个地方就都已经拧在一起。

这种像失去自己生命一般的错觉，足足维持了十几分钟，最后才慢慢的慢慢的安静下来。

“哥，对不起，刚才对你大呼小叫的。”

墨格嘉听她终于开口说话，摇摇头：“没事，是我不应该瞒着你。”

“但是，就算见不到言老师，我也要去一趟医院。”墨尘露斩钉截铁的说。

他知道拦不住妹妹，只好开车载她去了市医院。正直三月季节交替之季，小雪飘飘然的从天上落下，整个城市一片灰茫茫的。冷空气冻得她鼻子通红通红，刚下车，墨格嘉就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热饮料。

她没什么胃口，便接过去抱着取暖。

跟着哥哥从停车场上楼，她每走一步都感到异常艰难。

她害怕，害怕面对这一切，身体早已比大脑更早一步做出反应。阻止她迈出电梯，不愿意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墨格嘉似乎察觉到了她难受的内心，伸出手牵住她。从掌心传来别的男人的温度，这不属于言老师的温暖，让她再一次回想起从前言老师每次牵起她的手时那副温暖人心的面容。

她现在大脑里全是言御生的画面，他的喜怒哀乐，她全记在心里。

到了隔离病房门前，投过透明的玻璃，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男人。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许多数不清的管子，周围许许多多的医疗仪器。

墨尘露慢慢的走过去，将手伸出来触碰上玻璃，就好像能够隔空触碰到他一样。

墨格嘉深深叹了口气，坐在走廊椅子上沉默着。这时，苏锦绣提着午餐从电梯中出来，她刚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隔离病房前的墨尘露。

许久不见，虽然先前她见过这个女孩，冒冒失失，一点都不淑女。而如今再见，却发现她成熟了很多，性子骨子里多了几分稳重和成熟。

她始终都想不明白，言御生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十岁的女孩。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与众不同？

墨格嘉见到苏锦绣，站起来打了声照顾。墨尘露闻言转身，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她苦笑点了点头算是打照顾，墨格嘉也象征性的笑了一下。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轮谁都不可能真心笑出来吧。

没过多久，安静的走廊里传来第四个人的脚步声。仁修看了看三个人沉重的表情，说：“你们都来了，进我办公室吧，我现在来说一下言先生的病状。”

苏锦绣刚要迈开步子，墨尘露抢先一步走到仁修身边语气急迫紧张的问：“仁叔叔，言老师她怎么样？”

苏锦绣眼里一暗，整个脸垮了。墨格嘉见状，对她说：“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等吧，让我妹妹一个人去。现在最需要接受现实的人是她。”

她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前面那两个人越走越远。

仁修回到办公室，将桌子上的病历夹递给墨尘露，说：“尘露，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是你也要试着接受这件事情。泊先生昨天来协助我诊断病情，据我了解和推断，言先生的病已患有五年。我猜测起初只是小小的咳嗽和肺部引起的不适，言先生没有及时来检查身体和就诊。”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放到墨尘露面前继续说：“这是言先生平时吃的普通感冒药，原本并不严重的病情被他一拖再拖，这才导致最终结果——肺结核。”

“可是仁叔叔，为什么言老师会得这种病！这、这完全说不通啊！”

仁修指了指病历夹，坐到办公椅上双手交叉在一起，说道：“泊先生说五年前有一项研究毒蘑菇的生物项目，当初泊先生一再拒绝，可是言御生还是接了这个项目，可有此事？”

墨尘露努力回想，终于脑海里浮现出一点零零碎碎的片段。“好像……的确有此事，当时止水和我还去研究所玩过一阵子。我看到过言老师研究室的培养皿里有好几种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蘑菇……可是，这又跟老师的病情有什么直接关系？”

“从血液和肺部透视来看，可以判定是这类有毒的真菌感染了肺部。导致细胞病变而结核杆菌造成的，肺结核初期症状是低烧、咳嗽，严重了将会咳血、胸闷。言先生平时跟你在一起时，有没有经常咳嗽的事情发生？”

“没有。”她摇了摇头，大脑有些恍惚，便扶住桌子坐了下来。

过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办公室内寂静的可怕。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仁修一直无声无息的盯着自己。墨尘露打了个哆嗦，问：“怎么了仁叔叔？”

“咳，是这样的，”仁修轻咳一声，极其不自在的问她：“你最近有没有跟言老师……就是……”

“什么？”墨尘露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仁修叹了口气，简单明了的问：“你最近有没有跟他接过吻？接吻的时候有没有伸舌头或者吞咽对方唾液的行为？以及最近一次欢-爱是什么时候？言先生有没有采取安全措施或者直接在你体内——”

“停停停！”她不等仁修语毕，立刻双手交叉大声说道：“你干嘛！老流氓！”

他愣了愣，“尘露，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再次说道。

一抹绯红迅速在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显现出来，她极度不理解仁修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作答：“有、有接过吻啦……伸、伸……也有啦！……”

仁修当机立断站起身拉住她就要冲出去，墨尘露倒退一步大惊失色：“你干嘛啊！”

“走，我要带你去检查身体。”

“你干嘛带我去检查什么身体，仁叔叔你放开我，弄疼我了！”她甩着手臂，想要挣脱。

墨格嘉在外面听到动静，打开办公室们问了句：“怎么了？”

“出大事了，尘露也很有可能感染了肺痨，我正要带她去做全身检查。”仁修焦急万分的说。

墨尘露一听，吓得脸刷的惨白惨白。

她怎么可能得肺结核？！

仁修带她穿梭在各个检查室，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彻彻底底做了个全身全面大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墨格嘉大松一口气，一切无碍。

不远处一位小护士看见仁修，招手叫他过去，似乎有事情要问。

“仁叔，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墨格嘉追上前问道。

仁修说：“肺结核这病通过唾液传播。”

“啊？”墨格嘉反应迟钝，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表情。

“他们是情侣，那档子事……咳，总之，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了。”仁修摆摆手，掉头就走，跟着小护士去处理别的病人去了。

墨格嘉后知后觉，转身看到一旁靠在隔离室玻璃旁的妹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的眼睛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隔离室内，一位小护士站在病床前，似乎是到了给沉迷不行的言御生换药水的时间。等到小护士提着空掉的药水瓶子走出来时，墨尘露一把抓住她说道：“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不可以，这位小姐，这儿是特殊隔离病房，您进去很容易被传染上肺痨。”

“那、那我穿上你的这身衣服行么？”她指着护士身上的隔离服，不依不挠的问道。